1、第 4 辑:红楼梦助读第十回至第十二回 第十回 金寡妇贪利权受辱 张太医论病细穷源 本回提要 金荣因为在学堂里被勒令给秦钟磕头,回到家中仍气愤不已。金寡妇为了节省家用,遂劝儿子忍气吞 声继续上学。但又把此事告诉了小姑子贾璜之妻金氏。金氏听说后怒气冲冲,准备去宁府找秦钟的姐姐可 卿理论。待见到秦氏,才得知秦氏近日身体欠安,一直在请医服药。金氏吓得没敢提这个话头儿便匆匆告 辞。 关于秦氏的病症,众太医说法不一,这令贾珍尤氏等人十分担心。后来请了冯紫英推荐的张太医细细 把脉,推根穷源,开出一剂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并说过了春分,人就有望痊愈了。 话说金荣因人多势众,又兼贾瑞勒令赔了不是,给秦钟磕了头,
2、宝玉方才不吵闹了。大家散了学。金 荣自己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说:秦钟不过是贾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贾家的子孙,附学读书,也不过和 我一样。因他仗着宝玉和他相好,就目中无人。既是这样,就该干些正经事,也没的说;他素日又和宝玉 鬼鬼祟祟的,只当人家都是瞎子看不见。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撞在我眼里,就是闹出事来,我还怕什 么不成? 他母亲胡氏听见他咕咕唧唧的,说:你又要管什么闲事?好容易我和你姑妈说了,你姑妈又千方百 计的和他们西府里琏二奶奶跟前说了,你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儿。若不是仗着人家,咱们家里还有力量 请的起先生么?况且人家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你这二年在那里念书,家里也省好大的嚼用呢。省出来的,
3、 你又爱穿件体面衣裳。再者,你不在那里念书,你就认得什么薛大爷了?那薛大爷一年也帮了咱们七八十 两银子。你如今要闹出了这个学房,再想找这么个地方儿,我告诉你说罢,比登天的还难呢。你给我老老 实实的玩一会子,睡你的觉去,好多着呢。于是金荣忍气吞声,不多一时,也自睡觉去了。次日,仍旧 上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他姑妈原给了贾家玉字辈的嫡派,名唤贾璜。但其族人,那里皆能像宁、荣二府的家势,原 不用细说。这贾璜夫妻守着些小小的产业,又时常到宁、荣二府里去请安,又会奉承凤姐儿并尤氏,所以 凤姐儿、尤氏也时常资助资助他,方能如此度日。 今日正遇天气晴明,又值家中无事,遂带了一个婆子,坐上车,来家里走走,瞧
4、瞧嫂子和侄儿。说起 话儿来,金荣的母亲偏提起昨日贾家学房里的事,从头至尾,一五一十,都和他小姑子说了。这璜大奶奶 不听则已,听了,怒从心上起,说道:这秦钟小杂种是贾门的亲戚,难道荣儿不是贾门的亲戚?也别太 势利了。况且都做的是什么有脸的事!就是宝玉也不犯向着他到这个田地。等我到东府里瞧瞧我们珍大奶 奶,再和秦钟的姐姐说说,叫他评评理。金荣的母亲听了,急的了不得,忙说道:这都是我的嘴快, 告诉了姑奶奶,求姑奶奶快别去说罢。别管他们谁是谁非,倘或闹出来,怎么在那里站的住?要站不住, 家里不但不能请先生,还得他身上添出许多嚼用来呢。璜大奶奶说道:那里管的那些个?等我说了, 看是怎么样。也不容他嫂子劝
5、,一面叫老婆子瞧了车,坐上,竟往宁府里来。 到了宁府,进了东角门,下了车,进去见了尤氏,那里还有大气儿,殷殷勤勤叙过了寒温,说了些闲 话儿,方问道:今日怎么没见蓉大奶奶?尤氏说:他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经期有两个多月没有来。 叫大夫瞧了,又说并不是喜。那两日,到下半日就懒怠动了,话也懒怠说,神也发涅。我叫他:你且不 必拘礼,早晚不必照例上来,你竟养养儿罢。就有亲戚来,还有我呢;别的长辈怪你,等我替你告诉。 连蓉哥儿我都嘱咐了,我说:你不许累掯他,不许招他生气,叫他静静儿的养几天就好了。他要想什么 吃,只管到我屋里来取。倘或他有个好歹,你再要娶这么一个媳妇儿,这么个模样儿,这么个性格儿,只 怕打着
6、灯笼儿也没处找去呢。他这为人行事儿,那个亲戚、长辈儿不喜欢他?所以我这两日心里很烦。 偏偏儿的早起他兄弟来瞧他,谁知那小孩子家不知好歹:看见他姐姐身上不好,这些事也不当告诉他,就 受了万分委屈,也不该向着他说;谁知昨日学房里打架,不知是那里附学的学生倒欺负他,里头还有些不 干不净的话,都告诉了他姐姐。婶子你是知道的,那媳妇虽则见了人有说有笑的,他可心细,不拘听见什 么话儿,都要忖量个三日五夜才算。这病就是打这用心太过上得的。今儿听见有人欺负了他的兄弟,又是 恼,又是气:恼的是那狐朋狗友,搬弄是非,调三窝四;气的是为他兄弟不学好,不上心念书,才弄的学 房里吵闹。他为这件事,索性连早饭还没吃。我才
7、到他那边解劝了他一会子;又嘱咐了他的兄弟几句,我 叫他兄弟到那边府里找宝玉儿去了;我又瞧着他吃了半锺儿燕窝汤:我才过来了。婶子,你说我心焦不心 焦?况且目今又没个好大夫,我想到他病上,我心里如同针扎的一般。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大夫没有? 金氏听了这一番话,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团要向秦氏理论的盛气,早吓的丢在爪洼国去了 (1)。听 见尤氏问他好大夫的话,连忙答道:我们也没听见人说什么好大夫。如今听起大奶奶这个病来,定不得 还是喜呢。嫂子倒别教人混治,倘若治错了,可了不得!尤氏道:正是呢。 说话之间,贾珍从外进来,见了金氏,便问尤氏道:这不是璜大奶奶么?金氏向前给贾珍请了安。 贾珍向尤氏说:你让大妹
8、妹吃了饭去。贾珍说着话,便向那屋里去了。金氏此来原要向秦氏说秦钟欺 负他侄儿的事,听见秦氏有病,连提也不敢提了。况且贾珍、尤氏又待的甚好,因转怒为喜的,又说了一 会子闲话,方家去了。 金氏去后,贾珍方过来坐下,问尤氏道:今日他来,又有什么说的?尤氏答道:倒没说什么。 一进来,脸上倒像有些个恼意似的;及至说了半天话儿,又提起媳妇的病,他倒渐渐的气色平和了。你又 叫留他吃饭,他听见媳妇这样的病,也不好意思只管坐着,又说了几句话就去了,倒没有求什么事。如今 且说媳妇这病,你那里寻一个好大夫,给他瞧瞧要紧,可别耽误了。现今咱们家走的这群大夫,那里要得: 一个个都是听着人的口气儿,人怎么说,他也添几句文
9、话儿说一遍;可倒殷勤的很,三四个人,一日轮流 着,倒有四五遍来看脉;大家商量着立个方儿,吃了也不见效。倒弄的一日三五次换衣裳,坐下起来的见 大夫,其实于病人无益。 贾珍道:可是这孩子也糊涂,何必又脱脱换换的?倘或又着了凉,更添一层病,还了得!任凭什么 好衣裳,又值什么呢?孩子的身体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我正要告诉你:方才冯紫英 来看我,他见我有些心里烦,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媳妇身子不大爽快,因为不得个好大夫,断不透是喜 是病,又不知有妨碍没妨碍,所以我心里实在着急。冯紫英因说他有一个幼时从学的先生,姓张名友士, 学问最渊博,更兼医理极精,且能断人的生死。今年是上京给他儿子捐官,
10、现在他家住着呢。这样看来, 或者媳妇的病,该在他手里除灾,也未可定。我已叫人拿我的名帖去请了。今日天晚,或未必来,明日想 一定来的。且冯紫英又回家亲替我求他,务必请他来瞧的。等待张先生来瞧了再说罢。 尤氏听说,心中甚喜,因说:后日是太爷的寿日,到底怎么个办法?贾珍说道:我方才到了太 爷那里去请安,兼请太爷来家受一受一家子的礼。太爷因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我不愿意往你们那是 非场中去。你们必定说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些众人的头,你莫如把我从前注的阴骘文 (2),给我好好 的叫人写出来刻了,比叫我无故受众人的头,还强百倍呢。倘或明日后日这两天一家子要来,你就在家里 好好的款待他们就是了。也不必给我
11、送什么东西来,连你后日也不必来。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给我磕 了头去。倘或后日你又跟许多人来闹我,我必和你不依。如此说了,后日我是再不敢去的了。且叫赖升 来,吩咐他预备两日的筵席。 尤氏因叫了贾蓉来:吩咐赖升照例预备两日的筵席,要丰丰富富的。你再亲自到西府里请老太太、 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琏二婶子来逛逛。你父亲今日又听见一个好大夫,已经打发人请去了,想明日必来。 你可将他这些日子的病症细细的告诉他。 贾蓉一一答应着出去了。正遇着刚才到冯紫英家去请那先生的小子回来了,因回道:奴才方才到了 冯大爷家,拿了老爷名帖请那先生去,那先生说是:方才这里大爷也和我说了。但只今日拜了一天的客, 才回到家,此时精
12、神实在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脉。须得调息一夜,明日务必到府。他又 说:医学浅薄,本不敢当此重荐;因冯大爷和府上既已如此说了,又不得不去。你先替我回明大人就是 了。大人的名帖,着实不敢当。还叫奴才拿回来了。哥儿替奴才回一声儿罢。贾蓉复转身进去,回了 贾珍、尤氏的话,方出来叫了赖升,吩咐预备两日的筵席的话。赖升答应,自去照例料理,不在话下。 且说次日午间,门上人回道:请的那张先生来了。贾珍遂延入大厅坐下。茶毕,方开言道: 昨 日承冯大爷示知老先生人品学问,又兼深通医学,小弟不胜钦敬。张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知识浅 陋。昨因冯大爷示知大人家第,谦恭下士,又承呼唤,不敢违命。但毫无实学,倍增
13、汗颜。贾珍道:先 生不必过谦,就请先生进去看看儿妇,仰仗高明,以释下怀。 于是贾蓉同了进去,到了内室,见了秦氏,向贾蓉说道:这就是尊夫人了?贾蓉道:正是。请 先生坐下,让我把贱内的病症说一说,再看脉如何?那先生道:依小弟意下,竟先看脉,再请教病源 为是。我初造尊府,本也不知道什么,但我们冯大爷务必叫小弟过来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来。如今看了 脉息,看小弟说得是不是,再将这些日子的病势讲一讲,大家斟酌一个方儿,可用不可用,那时大爷再定 夺就是了。贾蓉道:先生实在高明,如今恨相见之晚。就请先生看一看脉息,可治不可治,得以使家 父母放心。于是家下媳妇们捧过大迎枕来 (3),一面给秦氏靠着,一面拉着袖口
14、,露出手腕来。这先生方伸 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细诊了半刻工夫;换过左手,亦复如是。诊毕了,说道:我们外边 坐罢。 贾蓉于是同先生到外边屋里炕上坐了。一个婆子端了茶来,贾蓉道:先生请茶。茶毕,问道:先 生看这脉息还治得治不得?先生说:看得尊夫人脉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 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 太虚;右关虚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心气虚而生火者,应现今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肝家血亏气 滞者,应胁下痛胀,月信过期,心中发热;肺经气分太虚者,头目不时眩晕,寅卯间必然自汗,如坐舟中; 脾土被肝木克制
15、者,必定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据我看这脉,当有这些症候才对。或以这个的 为喜脉,则小弟不敢闻命矣。 (4) 旁边一个贴身伏侍的婆子道:何尝不是这样呢!真正先生说得如神,倒不用我们说了。如今我们家 里现有好几位太医老爷瞧着呢,都不能说得这样真切。有的说道是喜,有的说道是病;这位说不相干,这 位又说怕冬至前后:总没有个真着话儿。求老爷明白指示指示。 那先生说:大奶奶这个症候,可是众位耽搁了。要在初次行经的时候就用药治起,只怕此时已全愈 了。如今既是把病耽误到这地位,也是应有此灾。依我看起来,病倒尚有三分治得。吃了我这药看,若是 夜间睡的着觉,那时又添了二分拿手了。据我看这脉息,大奶奶是个心
16、性高强、聪明不过的人。但聪明太 过,则不如意事常有;不如意事常有,则思虑太过:此病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 大奶奶从前行经的日子问一问,断不是常缩,必是常长的 (5),是不是?这婆子答道:可不是,从没有缩 过,或是长两日三日,以至十日不等,都长过的。 先生听了道:是了,这就是病源了。从前若能以养心调气之药服之,何至于此!这如今明显出一个 水亏火旺的症候来。待我用药看。于是写了方子,递与贾蓉。上写的是: 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 人参二钱 白术二钱(土炒) 云苓三钱 熟地四钱 归身二钱 白芍二钱 川芎一钱五分 黄芪三钱 香附米 二钱 醋柴胡八分 淮山药二钱(炒) 阿胶二钱(蛤粉炒)
17、 延胡索钱半(酒炒) 炙甘草八分 引用建莲子七粒去 心 大枣二枚 贾蓉看了说:高明的很。还要请教先生:这病与性命终久有妨无妨?先生笑道:大爷是最高明 的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了;吃了这药,也要看医缘了。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 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 于是贾蓉送了先生去了,方将这药方子并脉案都给贾珍看了 (6),说的话也都回了贾珍并尤氏了。尤氏 向贾珍道:从来大夫不像他说的痛快,想必用药不错的。贾珍笑道:他原不是那等混饭吃久惯行医 的人,因为冯紫英我们相好,他好容易求了他来的。既有了这个人,媳妇的病或者就能好了。他那方子上 有人参,
18、就用前日买的那一斤好的罢。 贾蓉听毕了话,方出来叫人抓药去,煎给秦氏吃。不知秦氏服了此药,病势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1) 爪洼国古代国名,即今南洋群岛的爪哇岛。古人以为该国距中国很远,故借以形容极其遥远 的地方。是旧小说的常用语。如明施耐庵水浒传第二四回:那怒气直钻过爪哇国去了。 (2) 阴骘(zh治)文全名文昌帝君阴骘文。是道教信徒伪托文昌帝君之名写成的书,讲 论因果报应,灾祥变异等,以劝人行善积德。道教信徒以为抄印该书并广泛散发也可以积阴德。 文昌帝君: 简称文昌帝、文昌君、文昌,亦称梓潼帝君。明史礼志四:梓潼帝君者,记云: 神姓张名亚子,居蜀七曲山,仕晋战没,人为立庙。唐、宋屡封至
19、英显王。道家谓帝(指天帝)命梓潼掌 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故元加号为帝君,而天下学校也有祠祀者。 阴骘:阴德。 (3) 迎枕亦称迎手。中医切脉时垫在病人手腕下的小枕。 (4) 先生说一段是张先生对秦可卿切脉后,从脉象上对其病症的诊断,总之是虚弱之症(暗指 秦可卿淫荡过度)。中医切脉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中指所按部位称寸,无名指所按部位称关, 食指所按部位称尺,左右手共六个部位。中医即据这六个部位的脉象而判断病人的病症。中医又以五 脏与五行相配:肝为木,心为火,脾为土,肺为金,肾为水。根据五行相克之说来判断病人的病症。 沉数、 沉伏:沉指沉脉,数指数脉,伏指伏脉。所谓沉脉,是指必须重按才能摸到病人
20、的脉息, 表示病在内部。所谓数脉,是指病人的脉息快于正常人,表示有热症。所谓伏脉,是指病人的脉 息比沉脉更弱,必须加力重按才能摸到脉息,表示病人有邪气、痰滞等症。 月信:月经。以其按月定 时而至,有如潮信,故称。 喜脉:妇女怀孕的脉象。 不敢闻命:不敢苟同。委婉的说法。 (5) 常缩、常长是指经期经常缩短或延长。 (6) 脉案中医根据诊脉而对病症写的诊断书。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本回提要 不久宁国府为庆贾敬的寿辰,摆下家宴。但是,贾敬长期住在道观修炼,不愿回来接受众人庆贺。贾 珍只好一面派人送些稀奇果品与吃食,一方面在家中摆宴祝贺。贾氏家族中晚生后辈男女老幼几乎都过来
21、 拜寿并共享家宴。王夫人因问起秦可卿的病情,大家都深表惋惜和同情。饭后,一向与秦氏要好的凤姐带 领宝玉探望秦氏。秦氏极其瘦弱,并对病体复原不抱信心,说了很多悲痛的话。风姐宝玉听了十分难过, 尽力解劝宽慰。辞别秦氏,风姐赶往园中听戏。猛然间贾瑞从假山石后出来,有意调戏凤姐。风姐是个聪 明人,一眼就看出贾瑞的用意心中早已定好整治他的计策。然后照常与邢王二夫人并尤氏等说说笑笑,看 戏听曲。 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 送与贾敬去,向贾蓉说道:你留神看太爷喜欢不喜欢,你就行了礼起来,说:父亲遵太爷的话,不敢 前来,在家里率领合家都朝上行了礼
22、了。 贾蓉听罢,即率领家人去了。这里渐渐的就有人来。先是贾 琏、贾蔷来看了各处的座位,并问: 有什么玩意儿没有?家人答道:我们爷算计,本来请太爷今日 来家,所以并未敢预备玩意儿。前日听见太爷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档子打十番的 (1),都 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大家见 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递了茶,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年 纪,这个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来;但是这时候天气又凉爽,满园的菊花盛开,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 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是这个意思。谁知老祖宗又不
23、赏脸。凤姐儿未等王夫人开口,先说道:老太 太昨日还说要来呢,因为晚上看见宝兄弟吃桃儿,他老人家又嘴馋,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时候就一连起 来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爷,今日断不能来了,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呢。 贾珍听了,笑道:我说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今日不来,必定有个缘故,这就是了。 王夫人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尤氏道:他这个 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 了,又懒怠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邢夫人接着说道:不要是喜罢?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
24、爷并一家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连忙出去了。 这里尤氏复说: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 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晕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大效。凤姐 儿道: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 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还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听了,眼圈儿 红了一会子,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 世,还有什么趣儿呢! 正说着,贾蓉进来,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给太爷送吃
25、食去, 并说我父亲在家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爷们,遵太爷话,并不敢来。太爷听了很喜欢,说:这才是。 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婶子并哥哥们。还说:那阴骘文 叫他们急急刻出来,印一万张散人。我将这话都回了我父亲了。我这会子还得快出去打发太爷们并合家 爷们吃饭。凤姐儿说: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贾蓉皱皱眉儿说道:不好 呢!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于是贾蓉出去了。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 着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这里很好。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 都各人端各人
26、的去了。不多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坐了,他与凤姐儿、宝玉 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岂不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凤姐儿 说: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作心到神知了。一 句话说得满屋子里笑起来。 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吃了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 尤氏道: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 慌:都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被琏二叔并蔷大爷都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 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
27、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 亲,收在账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了 (2),领谢名帖都交给各家的来人了(3),来人也各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 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罢。尤氏道:这里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 去了。凤姐儿说道: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儿去,我再过去罢。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 要去瞧瞧,倒怕他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 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罢。宝玉也要跟着凤姐儿去瞧秦氏。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来罢, 那是侄儿媳妇呢。于是尤氏请了王夫人、邢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 凤姐儿、
28、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了,要站起来。凤姐 儿说:快别起来,看头晕。于是凤姐儿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 不见,就瘦的这样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了。贾蓉叫:快 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吃茶呢。 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婶 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 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心,一分也没有了。 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婶
29、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 年去。 宝玉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 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 不觉流下来了。 凤姐儿见了,心中十分难过,但恐病人见了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他的意思了,因说:宝 玉,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样说,那里就到这个田地?况且年纪又不大,略病病儿就好了。 又回向秦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己添病了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吃得下些饭 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
30、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 里不好过;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坐呢。贾蓉听说, 即同宝玉过会芳园去。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来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 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 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凤姐说道:你只 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 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 着罢
31、,我就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 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的眼圈儿又红了道: 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 (4),曲径接天台之路(5)。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 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 (6)。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 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看着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凤
32、姐说道:请 嫂子安。凤姐猛吃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 了?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 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 不住的观看凤姐。 凤姐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着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 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 得合你说话,等闲了再会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 姐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
33、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想今日 得此奇遇。那情景越发难堪了。凤姐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了罚你的酒。贾瑞听了, 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放迟了,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 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才知道我的手段! 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儿,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见了凤姐儿,笑道: 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儿说:你们奶奶就是这样急 脚鬼似的 (7)。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文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唱了八九出了。说话之间
34、, 已到天香楼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小子们在那里玩呢。凤姐儿说:宝兄弟,别忒淘气了。一个丫 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 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尤氏笑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 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同住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锺。于是凤姐儿至邢夫人、王夫人前告坐。 尤氏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太太们在这里,我怎么敢点?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和 亲家太太点了好几出了。你点几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 出还魂 (8),一出弹词(9),递过戏单来,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完了(10),再唱这两出,也
35、就是 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心里又不静。尤氏道:太太 们又不是常来的,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儿。天气还早呢。 凤姐儿立起身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旁边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 了十番,那里吃酒去了。凤姐儿道:在这里不便宜,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去了。尤氏笑道:那里 都像你这么正经人呢! 于是说说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 吃了茶,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人媳妇们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在车 旁侍立,都等候着。见了邢、王二夫人,说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
36、道:罢了,我们 今儿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也要歇歇。于是都上车去了。贾瑞犹不住拿眼看着凤姐儿。贾珍进去后, 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过饭,方大家散了。 次日,仍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 此后凤姐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歹些。贾珍、尤氏、贾蓉甚是焦心。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值凤姐儿往宁府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没见添病,也没见大好。王夫人向 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有个长短,
37、岂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向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们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 再看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的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 些给他。 凤姐儿一一答应了。到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里,看见秦氏光景,虽未添什么病,但那脸上身 上的肉都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秦氏道:好不好, 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 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的似的。凤姐儿道:明日再给你送来。 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
38、太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的安罢。 凤姐儿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凤姐儿低了半日 头,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 (11)。尤氏道:我也暗 暗的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且慢慢的办着呢。于是凤姐儿喝了茶,说了一会子话儿, 说道:我要快些回去回老太太的话去呢。尤氏道:你可慢慢儿的说,别吓着老人家。凤姐儿道: 我知道。 于是凤姐儿起身回到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求 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给老太太磕头请安来呢。贾母道:你瞧他是怎么样?凤姐儿说:暂 且无妨
39、,精神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说:你换换衣裳,歇歇去罢。 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衣服给凤姐儿换上了。凤姐儿坐下, 因问:家中有什么事没有?平儿方端了茶来递过去,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 旺儿嫂子送进来,我收了。还有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说话。凤姐儿听了,哼了 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平儿回道:这瑞大爷是为什么,只管来?凤姐 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平儿。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样念头,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40、不知贾瑞来时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 (1) 小戏指演员年龄小而人数也不多的小戏班子。 一档子一班,一帮,一拨。 十番又 称十番鼓、十番锣鼓。是一种乐器合奏的套曲。以其多用十种乐器而得名。起源于明代万历年间, 起初以打击乐器为主,并用十种乐器演奏,故称打十番。后来改以管弦乐器为主,仍以十种乐器为限。 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对十番的解释较为准确:是乐不用小锣、金锣、铙钹、号筒。只用笛、管、箫、 弦、提琴、云锣、汤锣、木鱼、檀板、大鼓十种,故名十番鼓。番者更番之谓若夹用锣、铙之属,则 为粗细十番。清徐珂清稗类钞戏剧类十番则对十番的演奏情形作了描述:十番,又曰十番 鼓。用紧膜双笛,声最高,吹入云际;而
41、佐以箫、管、三弦,缓急与云锣相应;又佐以提琴、鼍鼓,其缓 急又与檀板相应;再佐之以汤锣;众乐既齐,乃用羯鼓,声如裂竹,所谓头似青山峰,手如白雨点者, 始称能事;其中复间以木鱼、檀板,以成节奏。有花信风、双鸳鸯、风摆荷叶、雨打梧桐 诸名色。若夹用大锣、铙钹,则为粗细十番。 (2) 上了档子上了账,记在了账本上。 档子:满人起初用满文在五六寸宽的薄木板上记账,记满 数片后用牛皮条穿成一组,谓之档子。后来改用纸账簿记账,仍沿用档子的称谓。事见清陆陇 其三鱼堂日记卷上:陕西提督李思忠墓志铭注云:本朝用薄版五六寸,作满字其上,以代簿 籍,每数片,辄用牛皮贯之,谓之档子。 (3) 领谢名帖是指收到贺礼后,
42、主人把自己的名帖请送礼的家人带回,表示收到了贺礼并致谢。 (4) 若耶溪溪名。在今渐江绍兴之南,以其发源于若邪山,故名。相传春秋时越国美女西施曾在 此溪浣纱。唐李白子夜吴歌夏歌: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这里有双关之意:一是借喻宁 国府园中小溪之美;二是隐寓王熙凤也是个美女,为下面色鬼贾瑞对她的调戏作铺垫。 (5) 天台之路典出汉代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传说,事见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唐释 道世法苑珠林卷三一、宋罗烨醉翁谈录辛集一,故事略谓: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 肇共入天台山,迷不得返。遇二仙女,各成夫妇。留半年,苦思家乡,二仙女苦留下成,为之饯行。刘、 阮至家,见亲旧零落,邑屋全异,无
43、复相识。经仔细询问,才知他们去后已过了七代。这里借用此典, 也有双关之意:一是借喻宁国府花园有如仙境,大有曲径通幽之妙;二是反用刘晨、阮肇之典,隐寓王熙 凤马上就要遇到色鬼贾瑞的纠缠。这里表现了曹雪芹知识渊博,技艺高超,顺手拈来,幽默成趣。 (6) 西风四句西风乍紧:西风忽然刮大了。表示晚秋季节。 暄:温暖。 蛩(qing 穷)语: 蟋蟀的鸣声。 这四句是说晚秋季节,气候温和,黄莺和蟋蟀递相鸣叫。形容气候宜人,环境优美。反衬贾 瑞在如此优美的环境、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嫂子,真是猪狗不如。 (7) 急脚鬼形容急性子的人。 (8) 还魂指明汤显祖牡丹亭传奇第三十五出回生,舞台演出本改称还魂。是
44、一出吉庆戏,说的是杜丽娘死而复生(即所谓还魂),与柳梦梅结为夫妻。 (9) 弹词指清洪昇长生殿传奇第三十八出的标目。长生殿是敷演唐玄宗和杨贵妃 的故事。弹词一出则说的是乐工李龟年在安史之乱后流落江南,以弹琵琶卖唱为生,对唐玄宗与 杨贵妃的悲欢离合以及唐王朝的盛衰加以弹唱。是妇女们爱看的一出戏。 (10) 双官诰传奇剧名。清陈二白著。也是一部吉庆戏,说的是冯三娘(名碧莲)守节教子, 终于苦尽甘来,因丈夫和儿子的飞黄腾达而得到了被封的两份官诰(双官诰)。地方戏常演的三娘教子 即由此传奇改编而成。 诰:以皇帝的名义颁发的诏令或荣衔。这里指诰命夫人衔。 (11) 冲星相术语。张果星宗入门看例说:冲者,
45、对宫冲克也。如火在子、水在午,又如 木在丑、金在未,对照冲克,乃为不吉。馀可类推也。原意是有些事物具有相互抵消(冲)的作用,如水 与火、木与金相冲,是为不吉,因而应该避免。民间反用其意,为濒死的人举行婚礼或预备后事,以 为可以逢凶化吉,使病人转危为安,故又称为冲喜。这里指为病人预备后事。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本回提要 贾瑞在园中调戏凤姐后,竟又跑到风姐住处挑逗。风姐假意殷勤,让座倒茶,并举止暧昧,约贾瑞晚 上在西边穿堂儿等她。贾瑞果信其言,如约前往,却不见凤姐人影,白白地冻了一夜。但看他还不知悔改, 风姐又生一计,一面约他在夹道屋子中见面,一面却派贾蓉、贾蔷二人前去捉
46、拿。贾瑞见事情败露,十分 害怕,只好接受他二人的勒索,各赔银五十两。在仓皇逃离之时,又被浇了一身屎尿,冻得冰冷打颤,遂 一病不起。有一跛道人送来一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的镜子,嘱咐贾瑞只可照反面,不可照正面,三五 日即可痊愈。贾瑞不听,照正面,即见风姐在镜中,遂人镜中与之缠绵,反复几次,一命呜呼。 这年年底,由于林如海身染重病,贾母便急派贾琏送黛玉回扬州探父,宝玉大不自在。 话说凤姐正与平儿说话,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命:请进来罢。贾瑞见请,心中 暗喜。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坐让茶。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越发酥倒, 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
47、知什么缘故。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 了脚,舍不得回来了罢?凤姐道: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错 了,我就不是这样人。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 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若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闷儿,可好么?凤姐笑道:你哄我呢, 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 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我了。我如今见嫂子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 了也情愿。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
48、蓉儿兄弟两个强远了。我看他们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 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贾瑞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一凑,觑着眼看凤姐的荷包。又问:戴着什么戒 指?凤姐悄悄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见了。贾瑞如听纶音 (1)、佛语一般,忙往后退。凤姐笑 道:你该去了。贾瑞道:我再坐一坐儿。好狠心的嫂子!凤姐儿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来 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贾瑞听了, 如得珍宝,忙问道:你别哄我。但是那里人过的多,怎么好躲呢?凤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 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 贾瑞听了,喜之不
49、尽,忙忙的告辞而去,心内以为得手。盼到晚上,果然黑地里摸入荣府,趁掩门时 钻入穿堂。果见漆黑,无一人来往,贾母那边去的门已倒锁了,只有向东的门未关。贾瑞侧耳听着,半日 不见人来。忽听咯噔一声,东边的门也关上了。贾瑞急的也不敢则声,只得悄悄出来,将门撼了撼,关得 铁桶一般。此时要出去亦不能了,南北俱是大墙,要跳也无攀援。这屋内又是过堂风,空落落的,现是腊 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见一个老婆子先将东门 开了进来,去叫西门。贾瑞瞅他背着脸,一溜烟抱了肩跑出来。幸而天气尚早,人都未起,从后门一径跑 回家去。 原来贾瑞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养。那代儒素
50、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 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那里想到这段公案,因此也 气了一夜。贾瑞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来撒谎,只说:往舅舅家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 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也该打,何况是撒谎。因此发狠,按倒 打了三四十板,还不许他吃饭,叫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功课来方罢。贾瑞先冻了一夜,又挨 了打,又饿着肚子,跪在风地里念文章,其苦万状。 此时贾瑞邪心未改,再不想到凤姐捉弄他。过了两日,得了空儿,仍找寻凤姐。凤姐故意抱怨他失信。 贾瑞急的起誓。凤姐因他自投罗网,少不的再寻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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