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语 文 (第(第3 3册)册)第一单元第一单元 单元导读 新的学期开始了,伴随我们的将是一段新的旅程。本单元安排了我的四季热爱生命哦,香雪一滴眼泪换一滴水四篇文章。我的四季是张洁的一篇抒写人生感悟的散文,作者紧紧围绕“生命如四季”,选取了四个具有典型性、形象性、连贯性的特写画面,对其认真描绘并深入挖掘,启示我们自然界的四季可以周而复始,但是人生的四季没有轮回,青春更是转眼即逝,须得好好珍惜。奥斯特洛夫斯基曾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蒙田的热爱生命让我们领悟到生命的意义,认识到生命的本真。第一单元第一单元 单元导读 哦,香雪是一篇抒情意味浓厚的文章,也是铁凝的成名作。文章以
2、北方小山村台儿沟为背景,叙写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一滴眼泪换一滴水讲述的是外貌奇丑无比的巴黎圣母院敲钟人伽西莫多受养父、副主教克罗德的指使,劫持美丽善良的爱斯梅拉达,被人发现而受笞刑的故事。文章通过爱斯梅拉达送水的情节来表现人性美,讴歌人性美,呼唤人性美。阅读经典,品味人生阅读经典,品味人生读读一、我的四季走进作者 张洁(1937年生),我国现代女作家,原籍辽宁。著有作品集张洁小说剧本选,小说散文集爱,是不能忘记的,小说集祖母绿,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一、我的四季 生命如四季。春天,我在这片土地上,用我细瘦的胳膊紧扶我锈钝的犁。深埋在泥土里的树根、石块磕绊着我的
3、犁头,消耗着我成倍的体力。我汗流浃背,四肢颤抖,恨不得立刻躺倒在那片刚刚开垦的泥土之上。可我懂得我没有权利逃避,在给予我生命的同时所给予我的责任。我无须问为什么,也无须想有没有结果。我不应白白地耗费时间,去无尽地感慨生命的艰辛,也不应该自艾自怜命运怎么这样不济,偏偏给了我这样一块不毛之地不毛之地。我要做的是咬紧牙关,闷着脑袋,拼却全身的力气,压到我的犁头上去。我绝不企望有谁来代替,因为在这世界上,每人都有一块必得由他自己来耕种的土地。一、我的四季 我怀着希望播种,那希望绝不比任何一个智者的希望更为谦卑。每天,我望着掩盖着我的种子的那片土地,想象着它将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如一个孕育着生命的母
4、亲,期待着自己将要出生的婴儿。我知道,人要是能够期待,就能够奋力以赴。夏日,我曾因干旱,站在地头上,焦灼地盼过南来的风,吹来载着雨滴的云朵。那是怎样的望眼欲穿、望眼欲穿呐!盼着、盼着,有风吹过来了,但那阵风强了一点,把那片载着雨滴的花朵吹了过去,吹到另一片土地上。我恨过,恨我不能一下子跳到天上,死死揪住那片云,求它给我一滴雨。那是怎样的痴心妄想痴心妄想:一心想着不可能实现的事。!我终于明白,这妄想如同想要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于是,我不再妄想,我只能在我赖以生存的土地上,寻找泉水。一、我的四季 没有充分的准备,便急促地上路了。历过的艰辛自不必说它。要说的是找到了水源,才发现没有带上盛它的容器
5、。仅仅是因为过于简单和过于发热的头脑,发生过多少次完全可以避免的惨痛的过失真的,那并非不能,让人真正痛心的是在这里:并非不能。我顿足,我懊悔,我哭泣,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有什么用呢?再重新开始吧,这样浅显的经验却要比别人付出加倍的代价来记取。不应该怨天尤人怨天尤人,会有一个时辰,留给我自己检点!我眼睁睁地看过,在无情的冰雹下,我那刚刚灌浆,远远没有长成的谷穗,在细弱的稻秆上摇摇摆摆地挣扎,却无力挣脱生养它,却又牢牢地锁住它的大地,永远没有尝过成熟是怎么一种滋味,便夭折了。一、我的四季 我曾张开我的双臂,愿将我全身的皮肉,碾成一张大幕,为我的青苗遮挡狂风、暴雨、冰雹善良过分,就会变成糊涂和愚昧
6、,厄运只能将弱者淘汰,即使为它挡过这次灾难,它也会在另一次灾难里沉没。而强者却会留下,继续走完自己的路。秋天,我和别人一样收获。望着我那干瘪的谷粒,心里有一种又酸又苦的欢乐。但我并不因我的谷粒比别人干瘪便灰心或丧气。我把它们捧在手里,紧紧地贴近心窝,仿佛那是新诞生的一个自我。一、我的四季 富有而善良的邻人,感叹我收获得微少,我却疯人一样地大笑。在我笑声里,我知道我已成熟。我已有了一种特别的量具,它不量谷物只量感受。我的邻人不知和谷物同时收获的还有人生。我已经感动过、爱过、恨过、欢笑过、哭泣过、体味过、彻悟过细细想来,便知晴日多于阴雨,收获多于劳作。只要我认真地活过,无愧地付出过,人们将无权耻笑
7、我是入不敷出的傻瓜,也不必用他的尺度来衡量我值得或是不值得。到了冬日,那生命的黄昏,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只是隔着窗子,看飘落的雪花、落寞的黄昏,或是数点那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寒鸦?不,我可以在炉子里加上几块木柴,使屋子里更加温暖;我将冷静地检点自己:我为什么失败,我做错过什么,我欠过别人什么但愿只是别人欠我,那最后的日子,便会心安得多!一、我的四季 再没有可能纠正已经成为往事的过错。一个生命不可能再有一次四季。未来的四季将属于另一个新的生命。但我还是有事情好做,我将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人们无聊的时候,不妨读来解闷;怀恨我的人,也可以幸灾乐祸地骂声:活该!聪明的人也许会说这是多余;刻薄的人也许会敷
8、衍出一把利剑,将我一条条地切割。但我相信,多数人将会理解,他们将会公正地判断我曾做过的一切。在生命的黄昏里,哀叹和寂寞的,将不会是我!一、我的四季 本文是一篇抒写人生感悟的散文,“我的四季”就是我的人生。本文采用了“镜头组合法”,作者紧紧围绕“生命如四季”这个中心,选取了四个具有典型性、形象性、连贯性的特写画面,精雕细琢、认真描绘,并强化细节、深入挖掘。自然界的四季周而复始,人生的四季却只有一次,没有轮回,青春更是转眼即逝,令人感慨。作品赏析二、热爱生命走进作者 米舍勒爱冈德蒙田(15331592),法国文艺复兴后期、16世纪人文主义思想家、散文家。主要作品有蒙田随笔全集。他的散文主要是哲学随
9、笔,因其丰富的思想内涵而闻名于世,被誉为“思想的宝库”。蒙田随笔全集在法国散文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蒙田也是欧洲近代散文这一体裁的创始人。让我们从他的热爱生命中领略生命的真谛。二、热爱生命 我赋予某些词语特殊的含义,拿“度日”来说吧,天色不佳,令人不快的时候,我将“度日”看作“消磨光阴”,而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却不愿意去“消磨”,这时我是在慢慢赏玩、领略美好的时光。坏日子,要飞快地去“度”;好日子,要停下来细细品尝。“度日”“消磨光阴”这些常用语令人想起那些“哲人”习气。他们以为生命的利用不外乎将它打发、消磨,并且尽量回避它,无视它的存在,仿佛这是一件苦事、一件贱物似的。至于我,我认为生命不是这个样
10、的,我觉得它值得称颂,富于乐趣,即便我自己到了垂暮之年也还是如此。我们的生命受到自然的厚赐,它是优越无比的。如果我们觉得不堪生之重压而白白虚度此生,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糊涂人的一生枯燥无味,躁动不安,却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来世。”二、热爱生命三、哦,香雪走进作者 铁凝,1957年生于河北赵县,当代著名作家。主要著作玫瑰门无雨之城大浴女麦秸垛哦,香雪孕妇和牛以及散文、电影文学剧本等百余篇(部),总计300余万字。散文集女人的白夜获中国首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永远有多远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哦,香雪获第41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青春片最高奖。电影红衣少女获1985年中国电影“金鸡奖”“
11、百花奖”优秀故事片奖。部分作品译成英、法、德、日、俄、丹麦、西班牙等文字。亦有小说在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出版。二、热爱生命 热爱生命就是一曲对生命的赞歌。作者以一个思想家和哲学家的身份对生命、生老病死做了独到的阐释。借用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加“糊涂人的一生枯燥无味,躁动不安,却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来世”表现了作者对生命的把握和“热爱生命”的主题。作品赏析三、哦,香雪三、哦,香雪 不久,这条线正式营运,人们挤在村口,看见那绿色的长龙一路呼啸,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擦着台儿沟贫弱的脊背匆匆而过。它走得那样急忙,连车轮碾轧钢轨时发出的声音好像都在说:不停不停,不停不停!是啊,它有什么理由在台儿沟站
12、脚呢,台儿沟有人要出远门吗?山外有人来台儿沟探亲访友吗?还是这里有石油储存,有金矿埋藏?台儿沟,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具备挽留住火车在它身边留步的力量。三、哦,香雪 可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时刻表上,还是多了“台儿沟”这一站。也许乘车的旅客提出过要求,他们中有哪位说话算数的人和台儿沟沾亲;也许是哪个快乐的男乘务员发现台儿沟有一群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每逢列车疾驰而过,她们就成帮搭伙地站在村口,翘起下巴,贪婪、专注地仰望着火车。有人朝车厢指点,不时能听见她们由于互相捶打而发出的一两声娇嗔的尖叫。也许什么都不为,就因为台儿沟太小了,小得叫人心疼,就是钢筋铁骨的巨龙在它面前也不能昂首阔步,也不能不
13、停下来。总之,台儿沟上了列车时刻表,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三、哦,香雪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从前,台儿沟人历来是吃过晚饭就钻被窝,他们仿佛是在同一时刻听到了大山无声的命令。于是,台儿沟那一小片石头房子在同一时刻忽然完全静止了,静得那样深沉、真切,好像在默默地向大山诉说着自己的虔诚。如今,台儿沟的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她们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她们洗净蒙受了一天的黄土、风尘,露出粗糙、红润的面色,把头发梳得乌亮,然后就比赛着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鞋,有人还悄悄往脸上涂点胭脂。尽管火车到站时已经天
14、黑,她们还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刻意斟酌着服饰和容貌。然后,她们就朝村口,朝火车经过的地方跑去。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隔壁的凤娇第二个就跟了出来。三、哦,香雪 七点钟,火车喘息着向台儿沟滑过来,接着一阵空哐乱响,车身震颤一下,才停住不动了。姑娘们心跳着拥上前去,像看电影一样,挨着窗口观望。只有香雪躲在后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看火车,她跑在最前边;火车来了,她却缩到最后去了。她有点害怕它那巨大的车头,车头那么雄壮地喷吐着白雾,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台儿沟吸进肚里。它那撼天动地的轰鸣也叫她感到恐惧。在它跟前,她简直像一叶没根的小草。“香雪,过来呀,看!”凤娇拉过香雪向一个妇女头上指,她指的是那个妇女头上别着的
15、那一排金圈圈。“怎么我看不见?”香雪微微眯着眼睛。三、哦,香雪三、哦,香雪 “你咋呼什么呀,是想叫那个小白脸和你搭话了吧?”被埋怨的姑娘也不示弱。“我撕了你的嘴!”凤娇骂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第三节车厢的车门望去。那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乘务员真下车来了。他身材高大,头发乌黑,说一口漂亮的北京话。也许因为这点,姑娘们私下里都叫他“北京话”。“北京话”双手抱住胳膊肘,和她们站得不远不近地说:“喂,我说小姑娘们,别扒窗户,危险!”“哟,我们小,你就老了吗?”大胆的凤娇回敬了一句。姑娘们一阵大笑,不知谁还把凤娇往前一搡,弄得她差点撞在他身上。这一来反倒更壮了凤娇的胆,“喂,你们老待在车上不头晕?”她又问。
16、三、哦,香雪 快开车了,她们才让出一条路,放他走。他一边看表,一边朝车门跑去,跑到门口,又扭头对她们说:“下次吧,下次告诉你们!”他的两条长腿灵巧地向上一跨就上了车,接着一阵叽哩哐啷,绿色的车门就在姑娘们面前沉重地合上了。列车一头扎进黑暗,把她们撇在冰冷的铁轨旁边。很久,她们还能感觉到它那越来越轻的震颤。一切又恢复了寂静,静得叫人惆怅。姑娘们走回家去,路上总要为一点小事争论不休:“谁知道别在头上的金圈圈是几个?”“八个。”三、哦,香雪 “房顶子上那个大刀片似的,那是干什么用的?”又一个姑娘问。她指的是车厢里的电扇。“烧水在哪儿?”“开到没路的地方怎么办?”“你们城里人一天吃几顿饭?”香雪也紧跟
17、在姑娘们后面小声问了一句。“真没治!”“北京话”陷在姑娘们的包围圈里,不知所措地嘟囔着。三、哦,香雪 “他的脸多白呀!”那个姑娘还在逗凤娇。“白?还不是在那大绿屋里捂的。叫他到咱台儿沟住几天试试。”有人在黑影里说。“可不,城里人就靠捂。要论白,叫他们和咱香雪比比。咱们香雪,天生一副好皮子,再照火车上那些闺女的样儿,把头发烫成弯弯绕,啧啧!真没治!凤娇姐,你说是不是?”凤娇不接茬儿,松开了香雪的手。好像姑娘们真的在贬低她的什么人一样,她心里真有点儿替他抱不平呢。不知怎么的,她认定他的脸绝不是捂白的,那是天生。香雪又悄悄把手送到凤娇手心里,她示意凤娇握住她的手,仿佛请求凤娇的宽恕,仿佛是她使凤娇受
18、了委屈。三、哦,香雪 “九个。”“不是!”“就是!”“凤娇你说哪?”“她呀,还在想北京话哪!”有人开起了凤娇的玩笑。“去你的,谁说谁就想。”凤娇说着捏了一下香雪的手,意思是叫香雪帮腔。香雪没说话,慌得脸都红了。她才十七岁,还没学会怎样在这种事上给人家帮腔。三、哦,香雪 “凤娇,你哑巴啦?”还是那个姑娘。“谁哑巴啦!谁像你们,专看人家脸黑脸白。你们喜欢,你们可跟上人家走啊!”凤娇的嘴很硬。“我们不配!”“你担保人家没有相好的?”不管在路上吵得怎样厉害,分手时大家还是十分友好的,因为一个叫人兴奋的念头又在她们心中升起:明天,火车还要经过,她们还会有一个美妙的一分钟。和它相比,闹点小别扭还算回事吗?
19、哦,五彩缤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们多少喜怒哀乐!三、哦,香雪 日久天长,这五彩缤纷的一分钟,竟变得更加五彩缤纷起来。就在这个一分钟里,她们开始挎上装满核桃、鸡蛋、大枣的长方形柳条篮子,站在车窗下,抓紧时间跟旅客和和气气地做买卖。她们踮着脚尖,双臂伸得直直的,把整筐的鸡蛋、红枣举上窗口,换回台儿沟少见的挂面、火柴,以及属于姑娘们自己的发卡、香皂。有时,有人还会冒着回家挨骂的风险,换回花色繁多的纱巾和能松能紧的尼龙袜。三、哦,香雪 凤娇好像是大家有意分配给那个“北京话”的,每次都是她提着篮子去找他。她和他做买卖故意磨磨蹭蹭,车快开时才把整篮的鸡蛋塞给他。要是他先把鸡蛋拿走,下次见面时再付
20、钱,那就更够意思了。如果他给她捎回一捆挂面、两条纱巾,凤娇就一定抽回一斤挂面还给他。她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和他的交往,她愿意这种交往和一般的做买卖有区别。有时她也想起姑娘们的话:“你担保人家没有相好的?”其实,有没有相好的不关凤娇的事,她又没想过跟他走,可她愿意对他好,难道非得是相好的才能这么做吗?三、哦,香雪三、哦,香雪三、哦,香雪 台儿沟没有学校,香雪每天上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公社。尽管不爱说话是她的天性,但和台儿沟的姐妹们总是有话可说的。公社中学可就没那么多姐妹了,虽然女同学不少,但她们的言谈举止,一个眼神,一声轻轻的笑,好像都是为了叫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穷地方来的。她们故意一遍
21、又一遍地问她:“你们那儿一天吃几顿饭?”她不明白她们的用意,每次都认真地回答:“两顿。”然后又友好地瞧着她们反问道:“你们呢?”“三顿!”她们每次都理直气壮地回答。之后,又对香雪在这方面的迟钝感到说不出的怜悯和气恼。“你上学怎么不带铅笔盒呀?”她们又问。三、哦,香雪 火车眨眼间就无影无踪了。姑娘们围住香雪,当她们知道她追火车的原因后,便觉得好笑起来。“傻丫头!”“值不当的!”她们像长者那样拍着她的肩膀。“就怪我磨蹭,问慢了。”香雪可不认为这是一件值不当的事,她只是埋怨自己没抓紧时间。“咳,你问什么不行呀!”凤娇替香雪挎起篮子说。“谁叫咱们香雪是学生呢。”也有人替香雪分辩。也许就因为香雪是学生吧
22、,是台儿沟唯一考上初中的人。三、哦,香雪 “那不是吗?”香雪指指桌角。其实,她们早知道桌角那只小木盒就是香雪的铅笔盒,但她们还是做出吃惊的样子。每到这时,香雪的同桌就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嗒嗒乱响。这是一只可以自动合上的铅笔盒,很久以后,香雪才知道它所以能自动合上,是因为铅笔盒里包藏着一块不大不小的吸铁石。香雪的小木盒呢,尽管那是当木匠的父亲为她考上中学特意制作的,它在台儿沟还是独一无二的呢,可在这儿,和同桌的铅笔盒一比,为什么显得那样笨拙、陈旧?它在一阵嗒嗒声中有几分羞涩地畏缩在桌角上。三、哦,香雪 深秋,山风渐渐凛冽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们对于七点钟的火车,是
23、照等不误的。她们可以穿起花棉袄了,凤娇头上别起了淡粉色的有机玻璃发卡,有些姑娘的辫梢还缠上了夹丝橡皮筋。那是她们用鸡蛋、核桃从火车上换来的。她们仿照火车上那些城里姑娘的样子把自己武装起来,整齐地排列在铁路旁,像是等待欢迎远方的贵宾,又像是准备着接受检阅。火车停了,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像是在抱怨台儿沟的寒冷。今天,它对台儿沟表现了少有的冷漠:车窗全部紧闭着,旅客在昏黄的灯光下喝茶、看报,没有人向窗外瞥一眼。那些眼熟的、常跑这条线的人们,似乎也忘记了台儿沟的姑娘。三、哦,香雪 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同学们对于她的再三盘问,明白了台儿沟是多么贫穷。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不光彩的,因为贫
24、穷,同学们才敢一遍又一遍地盘问她。她盯住同桌那只铅笔盒,猜测它来自遥远的大城市,猜测它的价值肯定非同寻常。三十个鸡蛋换得来吗?还是四十个、五十个?这时她的心又忽地一沉:怎么想起这些了?娘攒下鸡蛋,不是为了叫她乱打主意啊!可是,为什么那诱人的嗒嗒声老是在耳边响个没完?三、哦,香雪三、哦,香雪 一位中年女乘务员走过来拉开了香雪。香雪挎起篮子站在远处继续观察。当她断定它属于靠窗的那位女学生模样的姑娘时,就果断地跑过去敲起了玻璃。女学生转过脸来,看见香雪臂弯里的篮子,抱歉地冲她摆了摆手,并没有打开车窗的意思。谁也没提醒香雪,车门是开着的,不知怎么的她就朝车门跑去,当她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扒住了扶手。如
25、果说跑的时候她还有点犹豫,那么从车厢里送出来的一阵阵温馨的、火车特有的气息却坚定了她的信心,她学着“北京话”的样子,轻巧地跃上了踏板。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跑进车厢,以最快的速度用鸡蛋换回铅笔盒。也许,她所以能够在几秒钟内就决定上车,正是因为她拥有那么多鸡蛋吧,那是四十个。三、哦,香雪 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她挽紧篮子,小心地朝车厢迈出了第一步。这时,车身忽然悸动了一下,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当她意识到应该赶快下车时,列车已经缓缓地向台儿沟告别了。香雪扑到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看来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她确实离开姐妹们,站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火车上了。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着:“凤娇!
26、我怎么办呀,我可怎么办呀!”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台儿沟刹那间就被抛在后面了。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三、哦,香雪 三十里,对于火车、汽车真的不算什么,西山口在旅客们闲聊之中就到了。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只有一位旅客,那就是香雪,她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她把它悄悄塞到那个女学生座位下面了。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不知怎么的也红了脸。她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还说她住在学校吃食堂,鸡蛋带回去也没法吃。她怕香雪不信,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徽,上面果真有“矿冶学院”几个字。香雪却觉着她在哄她,难道除了学校她就没家吗?香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
27、。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发出的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还是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三、哦,香雪 车上,旅客们曾劝她在西山口住上一夜再回台儿沟。热情的“北京话”还告诉她,他爱人有个亲戚就住在站上。香雪没有住,更不打算去找“北京话”的什么亲戚,他的话倒更使她感到了委屈,她替凤娇委屈,替台儿沟委屈。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赶快走回去,明天理直气壮地去上学,理直气壮地打开书包,把“它”摆在桌上。车上的人既不了解火车的呼啸曾经怎样叫她像只受惊的小鹿那样不知所措,更不了解山里的女孩子在大山和黑夜面前到底有多大本事。三、哦,香雪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
28、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满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三、哦,香雪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
29、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哗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大山原来是这样的!月亮原来是这样的!核桃树原来是这样的!香雪走着,就像第一次认出养育她长大成人的山谷。台儿沟呢?不知怎么的,她加快了脚步。她急着见到它,就像从来没有见过它那样觉得新奇。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
30、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三、哦,香雪 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把滑到肩上的围巾紧裹在头上,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了下来。香雪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害怕,小时候她怕头发,身上粘着一根头发择不下来,她会急得哭起来;长大了她怕晚上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怕毛毛虫,怕被人胳肢(凤娇最爱和她来这一手)。现在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害怕叫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当风吹向近处的小树林时,她又害怕小树林发出的声音。三十里,一路走回去,该路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林子啊!三、哦,香雪她寻找着,发现离铁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小溪。她
31、走下铁轨,在小溪旁边蹲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和凤娇在河边洗衣裳,碰见一个换芝麻糖的老头。凤娇劝香雪拿一件旧汗衫换几块糖吃,还教她对娘说,那件衣裳不小心叫河水给冲走了。香雪很想吃芝麻糖,可她到底没换。她还记得,那老头真心实意等了她半天呢。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件小事?也许现在应该骗娘吧,因为芝麻糖怎么也不能和铅笔盒的重要性相比。她要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再也不会被人盘问她们每天吃几顿饭了。娘会相信的,因为香雪从来不骗人。三、哦,香雪 今晚台儿沟发生了什么事?对了,火车拉走了香雪,为什么现在她像闹着玩儿似的去回忆呢?四十个
32、鸡蛋没有了,娘会怎么说呢?爹不是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妇、聘闺女吗?那时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儿,他才能光着红铜似的脊梁,不分昼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橱、板箱,挣回香雪的学费。想到这儿,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来,脚下的枕木变成一片模糊。回去怎么说?她环视群山,群山沉默着;她又朝着近处的杨树林张望,杨树林窸窸窣窣地响着,并不真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是哪来的流水声?三、哦,香雪三、哦,香雪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走进作者 雨果(18021885),19世纪前期积极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领袖,法国文学史上杰出的资产阶级民主作家。贯穿他一生活动和创作的主导思想是人道主义、反对暴力、以爱制恶。他的创作期长达60年,其
33、作品是法国文学也是人类文化的遗产。1827年发表剧本克伦威尔和克伦威尔序言,“序言”被称为法国浪漫主义戏剧运动的宣言,是雨果极为重要的文艺论著。其代表作有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等长篇小说。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这些观众看见四名军警从早上九点钟就站在刑台的四角,就预料到将要执行什么样的刑罚,即使不是绞刑,也会是笞刑、割耳或别种苦刑。人群很快聚拢来,最后那四个军警被挤得太厉害,便只好不止一次地用马屁股和鞭子把他们“赶开”,这是当时人们的说法。群众有等候观赏公开行刑的习惯,所以并没有表现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他们用观看刑台一个十尺高的中空的水泥台子来消磨时间。从一个被人称作“梯子”的粗糙的石级,可以走到
34、顶上的平台,台上有一个平放着的橡木轮盘,人们把双手反绑的犯人绑在那个轮盘上,一个木头的轮轴藏在轮盘中心,轮轴转动时,轮盘也跟着转动,这样便把犯人的脸连续不断地向四面八方呈露着,这就是所谓给犯人“示众”。三、哦,香雪 哦,香雪是一篇抒情意味浓厚的短篇小说,也是铁凝的成名作。小说以北方小山村台儿沟为背景,叙写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展现了山里姑娘淳朴自爱的心灵及摆脱山村封闭、落后、贫穷状况的迫切心情。小说融自然美和人情美于一体,描写和议论、赞美与批判自然结合,是我国新时期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品赏析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像人们看到的那样,格雷沃广场的刑台远不如菜市场的刑
35、台那样好看。它没有什么建筑艺术的意趣,也算不得怎么宏伟,没有铁十字顶,没有八角灯,没有那些突出在屋顶边上的有饰花和叶板的精致的柱子,没有神秘古怪的水槽,没有空花镂刻,没有深深凹进石头的雕刻。只好看看那碎石砌成的四个桩子和两根支柱,以及旁边那可恶的绞刑架,又细又秃。对于爱好哥特式艺术的人们,这种款待也许太菲薄了吧?可是对于中世纪那些傻瓜,什么建筑都是有趣的,他们并不怎么关心一个刑台是否美观。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犯人终于给绑在一辆车子后面带来了。当他给拖到刑台顶上的时候,当人们能够从各方面看见他被人用绳子和皮条绑在刑台的轮盘上的时候,场内爆发了一阵笑声和喊声,人们认出他就是伽西莫多。那的确是他,
36、就在他昨天被埃及公爵、土恩王和加利利皇帝伴送,被人崇拜,被人称为愚人王的同一个地方,他竟被绑在刑台上了,这个变化太奇怪哪。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人群中没有一个人,包括一会儿是胜利者一会儿又是受刑者的伽西莫多本人在内,弄得清这两种处境之间有什么联系,甘果瓦同他的哲学也没见过这一场面。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我们国王陛下的司号员米歇尔卢瓦尔马上打了一个手势叫人们肃静,在宣读了根据总督的命令草拟的判决书之后,他便带领他那些穿制服的随员绕到车子后面去了。对当时司法部所谓的“又紧又牢的捆绑”,伽西莫多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他认为一切反抗都是徒然的,这就是说,绳子和皮条一直陷进他的肉里去了,何况监狱和囚犯这种传
37、统还没有丢失,脚镣手铐(还有徒刑和断头台)至今依旧宝贵地在我们这些文明的温和的有人性的人中间传下去。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他任人又拖又推又抬,绑了又绑,人们从他的脸上只能看到一个野人或笨人受惊后的表情,人们知道他是个哑巴,还可能把他当成瞎子。人家叫他跪在那块圆形底座上,他照着做了。人家脱掉了他的上衣和衬衣,直到露出胸膛,他也听之任之。人家又用许多皮条把他绑在轮盘上,他听任人家捆绑,只不过时时粗声地喘气,就像一条牛垂头耷脑地给绑在屠夫的车沿上。“这笨蛋!”磨房的若望孚罗洛向他的朋友罗班普斯潘(这两个学生当然随着犯人到这儿来了)说道,“他还没有一只关在盒子里的金龟子明白呢。”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38、这时,若望孚罗洛抬起他那棕发的小巧的头,在众人的头顶上喊道(他就是为了叫喊才爬到罗班普斯潘的肩上去的):“来看呀,先生们,太太们!他可要狠狠地鞭打我哥哥若札斯副主教先生的敲钟人伽西莫多了。他是一个好像东方建筑似的怪物,脊背像圆拱顶,两腿像弯曲的柱子!”群众大笑起来,小孩们和姑娘们笑得格外厉害。最后刽子手用脚去踏轮盘,轮盘转动起来,伽西莫多在他的绳绑中发抖,他奇丑的脸上忽然显出的蠢笨表情更加引起了群众一阵哄笑。转动的轮盘忽然把伽西莫多高耸的驼背送到了比埃拉面前,比埃拉抬起胳膊,那精致的皮鞭就挥起在半空中,发出水蛇般的嘶嘶声,一鞭又一鞭疯狂地落到那可怜人的肩膀上。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群众看见了伽
39、西莫多赤裸的驼背,突起的胸脯,长着许多硬皮和汗毛的肩膀,便爆发出一阵哄笑。正当大家笑闹的时候,一个穿着官府制服的结实的矮个子男人爬上了平台,到了犯人身边。他的姓名立即在群众当中传遍了,他就是比埃拉多尔得许,沙特雷法庭施笞刑的大头目。他先把一只黑色的钟漏放在刑台的一角,那钟漏的上一层装满了红色的沙子,不断向下面一层漏去。随后他便脱掉他那两色的外衣,人们看见他右胳膊上挂着一条用许多长长的、闪光的、紧扎的、尖端包着金属的白皮条扎成的鞭子。他用左手随便地把衬衣的右边那只袖子卷起来,一直卷到腋下。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看起来伽西莫多至少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沉着,他默默地好像不十分费劲地在挣脱绳绑。人们看见
40、他眼睛冒火,筋脉鼓起,四肢蜷曲,一下子就把皮条和链子都挣开了。他的力气那么大,那么不可思议,出人意料。但是总督府的旧镣铐依然在他身上,只是轧轧地响了几声就算了。伽西莫多又显出筋疲力尽的样子,他脸上的呆笨表情变成了痛苦和懊丧,他闭上独眼,把头垂到胸前,仿佛死去了似的。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伽西莫多好像忽然惊醒似的蹦了一下,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蜷缩在绳绑里,一阵惊惶和痛苦的抽搐散布到他脸上每一根筋络,但是他没有叹一口气,只是把头向后转转,向右转转,又向左转转,并且把头摇得像腰上被牛虻叮过的公牛。一鞭接一鞭,接着是第三鞭,第四鞭,没完没了。轮盘不停地转动,皮鞭不断像雨点般落在身上,很快就打出血
41、来了。人们看见成千条血水在那驼子的黝黑的肩膀上流淌,皮鞭在空中挥动时就把一些血珠溅到观众的身上。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可是对于伽西莫多,这还不算全部完事,他还要在刑台上挨完孚罗韩巴尔倍第昂十分准确地加添在罗贝尔代斯杜特维尔的判决书上的那一个钟头。若望德居门的那句关于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古老戏言“聋即愚蠢”真该大加赞赏呢。于是又把钟漏拨转,又把那驼背绑在台上,以便把刑罚执行到底。人民,尤其是中世纪的人民,在社会上就像孩子们在家庭里一样,他们长久停留在原始的无知状态里,停留在道德与智力的幼稚阶段,可以用形容儿童的话来形容他们: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从这时起他就不再动弹一下了,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轻微的动
42、作,无论是他身上不停地流出的血,加倍疯狂地落到他身上的皮鞭,沉醉在行刑里的施刑人发作出来的怒气以及那可怕的皮鞭挥动时的嘶嘶的响声。最后,从行刑开始时就站在石级旁边的一个穿黑衣骑黑马的沙特雷法庭守门人把一根乌木杖向钟漏伸去,轮盘停止了转动,施刑人停止了鞭打。伽西莫多慢慢地张开眼睛。笞刑算是执行完了,那该诅咒的施刑人的两个下手给犯人冲洗了肩膀,涂上某种立刻治愈一切创伤的药膏,扔了一件好像神父穿的披风似的黄衣服到他身上。这时比埃拉多尔得许才把被血染红了的皮鞭上的血滴抖落在石板地上。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邪教的怪物!”一个说。“骑扫帚把的家伙!”另一个嚷道。“做个凄惨的怪笑吧,”第三个说,“那样你就
43、能当上愚人王了,要是今天变成了昨天!”“得哪!”一个老妇人说,“那就是刑台上的怪笑了。什么时候他才在绞刑架上做怪笑呢?”“你什么时候才会在百尺黄泉下把你的大钟顶在头上呢,可恶的敲钟人?”“敲晚祷钟的就是这个魔鬼呀!”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在这种年纪是没有怜悯心的。我们已经让读者知道,伽西莫多的确是被大家借种种理由厌恨着,人群里没有谁有理由或者觉得有理由去怜悯圣母院的可恶的驼子,人们看见他出现在刑台上都觉得非常高兴,他刚才所受的酷刑的悲惨景象,不但没有使他们心肠变软,反倒给他们提供了一桩乐趣,使他们的厌恶情绪表现得更为恶毒。当“公诉”(按照法官们至今沿用的行话)执行完毕,就轮到千万种私人的报复了
44、。在这里就像在大厅里一样,妇女们特别起劲,她们全都对他怀着某种憎恨,有的恨他奸诈,有的恨他丑陋,而以后一种人的憎恨最为厉害。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啊,聋子!独眼!驼背!怪物!”“这个丑相比所有的医药还能使孕妇流产呢!”那两个学生磨房的若望和罗班普斯潘尖着嗓子哼起那段民间古老的回旋曲的叠句来了:一根藤条子,对付一个恶汉子!一条木棍儿,对付一只老猴儿!别的成千种侮辱性的语句像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场上处处都有人诅咒他,嘲笑他,向他叫骂,向他投石子。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于是那可怜人像无法挣脱锁链的野兽一般,只好又不动弹了,他胸膛里间或迸出一声粗重的叹息,他既不羞愧也不脸红,他太远离社会生活,太接近自
45、然状态,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羞耻。而且在那十分丑陋的脸上,还能表现出什么羞耻呢?但是愤怒、憎恨、失望,逐渐在那可怕的脸上增多,成了一片厚厚的阴云,逐渐蓄满了电流,变成了千万道电光,在那怪人的独眼里闪闪发亮。当一头骡子载着一位神甫经过那里的时候,他脸上的阴云化开了一会儿。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伽西莫多虽然耳聋,但他看得很清楚,群众的狂怒表现在脸上的并不比表现在话语里的少,向他投来的石子也能说明群众是在哄笑。他起先一直默不作声,但那在施刑人的鞭打下已达到极限的忍耐力,在这些残酷的虫豸的刺激下却渐渐减弱甚至丧失,对西班牙斗牛士的打击向来不在意的阿斯杜里公牛,却被狗和枪刺激怒了。他先是慢慢地对群众投去恫吓
46、的眼光,但因为他是被绑着的,光是看一眼并不能赶开那些叮在他伤口上的苍蝇,于是他在绳绑中挣扎,他狂怒地扭动,把那老旧的轮盘弄得轧轧响。这情况使嘲骂和叫喊更加厉害起来。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他远远望见那头骡子和那个神甫,这可怜人的脸色就温和起来,一直控制着他的那种愤怒变成了奇特的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甜蜜宽厚而温和的微笑。那神甫愈走近他,他的笑容就愈加明显,愈加清晰,愈加光辉灿烂,简直像是不幸的人所崇敬的救主降临了似的。可是当那头骡子靠近了刑台,使骑在它背上的神甫看清了犯人是谁的时候,那神甫却低下眼睛,用两只踢马刺踢着骡子急忙转身走开了,好像在逃避一声耻辱的呼唤似的,他很不愿意在那种场合被一个不幸的人认
47、出来并且向他致敬呢。那个神甫正是副主教克洛德孚罗洛。伽西莫多的脸色又黯淡起来了。微笑还在一片阴云间停留了一会儿,但那是痛苦的、无力的、带着深深悲哀的微笑。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在那儿至少待了一个半钟头,被人不停地折磨,虐待,嘲笑,甚至被人投石子。突然他又带着加倍的失望在锁链里挣扎,把他身子底下的木板都震动了,他打破了一直固执地保持着的缄默,用又嘶哑又愤怒的声音吼叫,这声音不像人的声音,倒很像动物的咆哮声:“给水喝!”这个声音把人们叫骂的声音都盖没了。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这声悲惨的呼唤,并没有引起同情,反而使刑台四周的巴黎善良市民更加笑得厉害。应该说明,他
48、们的残忍和狠心并不亚于我们给读者介绍过的那个可怕的乞丐集团里的人,那都是群众当中最下层的人物。除了嘲笑那不幸的犯人的口渴之外,四周没有人出声。的确,那当儿他的样子不止显得可怜,而更是显得古怪和难以接近。他那涨得紫红的脸上淌着汗,眼睛闪着狂野的光,嘴里冒着愤怒和痛苦的泡沫,舌头一半吐出在嘴唇外面。还得说明,在那当儿,人群中找不出哪个好心的男人或女人敢于送给那受苦受难的人一杯水,那刑台的可恶的石级被当作十分可耻和丑恶的东西,善人们是不愿意上去的。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几分钟后,伽西莫多用失望的眼睛扫视了人们一遍,又用更加令人心碎的声音喊道:“给水喝!”仍然只引起一阵哄笑。“喝这个吧!”罗班普斯潘叫
49、喊着,把一块在阴沟里泡过的海绵扔到他脸上,“拿去吧,恶汉!算我欠你的情哪!”有个妇人把一块石子向他头上扔去:“这是给你在黑夜里用那些倒霉的钟惊醒我们的教训!”“喂,小子!”一个跛脚使劲拄着拐杖走到他跟前喊道,“你还在圣母院塔顶上咒骂我们不?”“这只碗给你去喝水!”一个男人把一个破瓦罐向他的胸脯扔去,“我老婆就是因为看见你从她面前走过,才生下了一个两个脑袋的娃娃!”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我的母猫生下了一只六只脚的小猫!”一个老妇把一块瓦片向他头上扔去,尖声嚷道。“给水喝!”伽西莫多喘息着喊了第三遍。这时他看见人群里闪开一条路,走出了一位装束奇特的姑娘,身边带着一只金色犄角的雪白的小山羊,手里拿
50、着一面小鼓。伽西莫多的独眼闪了一下,原来就是他昨晚曾经想抢走的那个波希米亚姑娘呀。他模糊地意识到正是因为那件事他此刻才在这里受惩罚的呢。何况这种事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算稀罕,他不是由于不幸耳聋,又由于被一个聋法官审问,才受到了惩处的么?他十分相信她也是来向他报复的,也是像别人一样来打他的。四、一滴眼泪换一滴水 看见她真的迅速走上了石级,愤怒和轻视使他透不过气,他真想把刑台打个粉碎,假若他的独眼能够发出雷电,那波希米亚姑娘一定会给雷电击毙,上不了刑台哪。她一言不发地走近那扭着身子枉自躲避她的犯人,从胸前取出一只葫芦,温柔地举到那可怜人干裂的嘴边。这时,人们看见他那一直干燥如焚的独眼里,滚出了一大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