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六讲 构架肌质理论 一、兰色姆的“构架肌质”说 被称为“新批评理论的真正奠基人”的理论家兰色姆所提出的“构架肌质”理论，引起了文论界的普遍注意。肌质与“文学性”兰色姆提出的“构架肌质”说，在对“文学性”的探讨方面，要比“陌生化”理论更合理一些。某些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反语法，反逻辑，难道也是文学不成？有些现实主义作品，语言平实，文学性却并不欠缺，它们的文学性又在哪里？构架肌质理论的提出 1941年，兰色姆题为纯属思考推理的文学批评的演讲。他说：“诗的表面上的实体，可以是能用文字表现的任何东西。它可以是一种道德情境，一种热情，一连串的思想，一朵花，一片风景，或者一件东西。”他认为，这些“表面上
2、的实体”，可视为诗的逻辑核心，是诗中可以意解，可以换成另一种说法的部分。这一部分就是诗的“构架”。诗之所以为诗 而诗之所以成为诗，并不取决于它的构架，而是取决于在诗的处理中增加了的一些东西。这些增加了的东西使诗的“表面上的实体”“发生了某种微妙的、神秘的变化”。这些累加成分才是使诗成为诗的那一部分，才是文艺理论家应该寻找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肌质”。诗即文学 兰色姆所说的“诗”，虽然主要是指我们通常所说诗歌，但其内涵又大于狭义的诗歌，有些近似于西方“诗学”所涉及的“诗”，就是我们所说的“文学”。两组比喻 兰色姆用了两组著名的比喻。他把诗（文学）比作一个民主政府，其特点是不压制它的公民，使公民能
3、自由发挥个人独立的性格。而相对应的散文（非文学）就是一个极权政府，其特点是把它的公民只看作是国家的机能部分，对公民的特有的性格不加扶持。两组比喻 同时他又用房子来比喻，用房子的梁和墙来说明构架，用房子的装饰来说明肌质。两所房子的构架可以是一样的，但因装饰不同，也就有了不同的品质。两组比喻 用兰色姆自己的话来说吧：“像一所房子一样，它显然有一个蓝图，或者说一个中心逻辑构架，但是同时它也有丰富的个别细节，这些细节，有的时候和整个的构架有机地配合，或者说为构架服务，又有的时候，只是在构架里安然自适地讨生活。”二、构架肌质的实例考察 先说诗。乳原的钓者和鱼：一排柳 一排起皱不起皱的脸 一排脸 一排索取
4、的眼睛 一排眼睛 一排贪婪的长竿 一排长竿 一排呼喊的香饵 一排香饵 一排深藏的钩 一排钩 等着鱼 稚嫩的鱼 馋嘴的鱼 超聪明的鱼表面实体与逻辑核心 这首诗的表面实体，或者说它的逻辑核心，可以换成几种不同的说法：生活中处处都有引诱，一不小心就会失足；人生处处都有陷阱，一失足就成千古之恨但这些说法都不是艺术。肌质的更换 如果采用诗的肌质化的手法重新表达这一意思，也不再是这首诗，而变成了另外一首诗。例如：有一万枝暗箭埋伏在你的周边，伺候着一千次小心中的一次不检点。鲁未的一首无题诗 Come to the orchard in spring There is light and wine,and s
5、weet hearts in the pomegranate flowers If you dont come,these do not matter If you do come,these do not matter周春塘译:请一游春天的果园吧！那里有醇酒阳光，石榴花里还有贴心的娇娘。假如你不来，他们并不生气。假如你来了，他们也不那么在意。林中明首译：春色满果园，酒醇光耀眼。榴花红似火，映照美人颜。君若不克至，彼亦无伤嫌。君若翩然临，彼亦无欢言。林中明次译：光酒红颜，榴火花间。君若不至，彼无伤嫌。君若翩临，彼无欢颜。伤心的女子 再如前面曾提到过的伤心的女子，其表面实体是一个女子手拿毒药准备
6、自杀，这根本不可能是诗。用肌质化方法加以表达之后，它就变成了诗。邵洵美写失恋 失恋，这是一个生活中的事件，可以成为文学表达的主体。但直接表达肯定不是文学，邵洵美是这样写的：初见你时你给我你的心，里面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再见你时你给我你的话，说不出的是炽烈的火夏。三次见你你给我你的手，里面藏着个叶落的深秋。最后见你是我做的短梦，梦里有你还有一群冬风。散文的肌质 史铁生我与地坛中有一段很精彩的文字：“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早晨，夏天是中午，秋天是黄昏，冬天是夜晚。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夏天是定音鼓，秋天是大提琴，冬天是圆号和长笛。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
7、？那么，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我与地坛 这段话的构架应该是：我对四季的体验复杂而独特。事实上，这种复杂而独特的体验只有进行肌质化处理后才能成为一种艺术表达。小说的叙事也应该是充分肌质化的 清晨，虞硕果醒了。虞硕果就这么醒了，一种恬静的醒，纯净的醒，一种身体的融化，从遥远的初蒙状态，渐渐走向现在。她的眼皮，轻轻地动弹着，开初是慵懒而酥软的，接着是有了劲道的模样，再一努力，眼皮一睁开，人就彻底地醒过来了，虞硕果来到了现在。这样的醒来，是欢喜的醒来；这样的欢喜，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获得
8、的，因为欢喜是一种境界，要么存在于天真未凿之中，要么获得于修持解悟之中。也许是虞硕果现在才四岁的原因吧？四岁是人生最宝贵的第一个年龄阶段，在这个阶段里，人的智性开始苏醒，所有的人性本能都被智性点拨着，提拔着，微风鼓吹火苗苗一般，在大自然的风中起舞，自由天成，信马由缰，婀娜多姿。你就这么远远地看看吧，你就这么闭目想想吧，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恬静地醒来，该有多么的美丽。小说的肌质 这段文字的“表面上的实体”，只一句话就可以了：“清晨，四岁的小姑娘虞硕果醒了。”然而，这样说不能算是文学，或者说没有充分文学化。作者池莉在一个极简单的构架上附加了丰富的肌质，于是，笔下展现的不止是“小姑娘虞硕果醒了”这一个小
9、小的事件，而是具体的“世界的肉体”。方方水随天去 2003年8月19日文艺报发表周冰心的当下文学的虚构危机，对当代著名女作家方方的新作中篇小说水随天去提出批评。周冰心认为，这部由“乱伦”引发命案的社会悲剧小说，与此前播出的一部名为真相的纪实风格的影视作品剧情“惊人地相似”。因此周冰心断言水随天去是一部缺乏想像力的作品。关于“机械复制”“它呈现出当下中国一个个实力派作家在即往生存经验被一部部作品消耗光资源之后，堕入了后工业社会时代机械复制与技术仿制的怪圈。”周冰心还认为这篇作品是“复制仿真”性的，是“伪经验横行时代”的产物。水随天去肌质丰盈 基本故事对这篇作品来说，只是构架，如果换一个角度看，这
10、篇作品是肌质丰盈，极富想像力的。也就是说，水随天去的艺术价值绝不在于它讲了一个因乱伦引发命案的社会悲剧，那是新闻报道就可以做到的事情。水随天去的艺术价值在于它丰富的细节及对细节的独到的体验，以及让读者从中品味到种种复杂人生况味的独特方式。朱光潜先生在他的论文学选择与安排中所言：“莎士比亚写过夏洛克以后，许多作家接着写过同样典型的守财奴，也还是一样入情入理。材料尽管大致相同，每个作家有他不同的选择与安排，这就是说，有他独到的艺术手腕，所以仍可以有他特殊的艺术成就。”简单故事与复杂叙事 作家们已很少有人热衷于编制那种一波三折、惊险离奇的故事了。他们或者讲述一个极为简单的生活事件，或者转述生活中的一段真实故事，但他们采用的却是较为复杂的叙事方法。有学者将这种情况概括为“简单故事与复杂叙事的本领”，换一种说法可以表述为“在简单的构架上衍生复杂肌质的本领”。肌质与作家的想象力 传统小说家的想像力较多地表现在故事的复杂性和思考的逻辑性方面，现代小说家的想像力则较多地表现在肌理的丰盈性和感觉的灵敏性方面。也就是说，现代小说家对作品的肌质已有了较为自觉的认识。本原的世界 文学与一般文本的区别在于，它必须复现一个活生生的“本原的世界”，要显现“世界的肉体”。同为叙事，历史是一种构架式的叙事，小说则是一种肌质化的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