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整本书阅读之红楼梦第三讲第三讲红楼梦红楼梦的纲领:前五回的整的纲领:前五回的整体构建意义体构建意义 红楼梦整本书阅读第一步,是要细读小说前五回。前五回本身是一个彼此勾连、相辅相成的整体,同时也是这部名著的序曲,是全书故事情的纲领性开端。第六回“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的一个人家”说起,作为全书的“头绪”,表明这部小说的故事是从第六回开启的。然而第六回起始的各种大小故事,都建立在前五回的基础之上。所以,对前五回作出正确解读,把握前五回之于全书的整体建构意义,有益于深入理解名著的主体内容和情节走向。内容简介 第一回:“女娲补天”、“木石前盟”两个神话故事为塑造贾宝玉的性格和描写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
2、情故事,染上一层浪漫主义色彩。第二回:交代贾府人物,通过“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简要地介绍了贾府中的人物关系,为读者阅读全书开列了一个简明“人物表”。第三回:介绍小说的典型环境,通过林黛玉的耳闻目睹对贾府做了第一次直接描写。林黛玉进府的行踪是这一回中介绍贾府人物,描写贾府环境的线索。第四回:展现小说更广阔的社会背景。通过“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介绍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关系,把贾府置于一个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之中来描写,使之更具有典型意义。同时由于薛蟠的案件自然带出薛宝钗进贾府的情节。第五回:全书的总纲,通过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利用画册、判词及歌曲的形式,隐喻含蓄地将红楼梦众多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的发
3、展和结局交 代出来。至此,全书的主要人物、环境背景、发展脉络、人物命运基本上交代出来,小说的情节发展便在此基础上展开了。第一回两个神话故事 红楼梦以一段神话作为起点:女娲炼石补天,多出一块石头未用,弃置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这就为全书故事的展开铺垫了一个悲凉的底蕴。“大荒”暗寓故事的缘起“大抵荒唐”;“无稽”是说故事发生之地“失落无考”,故事与人物均为虚构,“无从查考”;“青埂”谐音“情根”,隐喻书中悲剧故事源于人物的“情根”。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就成了一个富有象征意味的地理空间:它既从神话空间延展而来,又是通灵弃石依傍之地。一僧一道一名“茫茫”、一名“渺渺”,既有遥远渺茫、幽微渺小的梦幻感,
4、又有警醒凡人的启悟感。茫茫大士变幻灵石为美玉,携至凡尘历劫。待空空道人经过青埂峰时,顽石已回归原处,遂将它幻形入世的一段故事抄录传世。“空空”者,一切皆空之谓也,也即二仙所言“到头一梦,万境皆空”之意。小说曾名石头记,意味着这部书来自顽石下凡历劫记下的一番遭遇,它既是石头所历的故事,又是石头记录的故事。空空道人与石头的一段对话,表明了这块顽石(也即灵石)与美玉(也即通灵宝玉)与书中人贾宝玉“三位一体”的关系。由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峰下高谈,至空空道人与石对话,本已构成一个闭环,小说却借甄士隐的午梦,又带出了“木石前盟”的神话故事。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赤瑕宫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灌溉绛珠仙草,使之得
5、以修成人形,听闻神瑛侍者“意欲下凡造历幻缘”,便也欲下凡为人,愿以一生的眼泪偿还灌溉之恩。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在三生石畔结成的前盟宿缘,为整本书所叙述的宝黛爱情故事铺垫了奇幻曼妙而又缠绵悲戚的情感基调。两个神话在形制上似成两个开端,形成双层组合结构,顽石下凡是外结构层,木石下凡是内结构层,前者是外围叙事,有似“讲故事者”,所引出的后者是内层叙事,是作品要表现的主体。相较而言,前一个神话体现出叙事时空的辽远宏阔,后一个神话则更聚焦于木石盟约。两个神话故事预埋了作品的两重悲剧:顽石美玉和神瑛侍者的下凡历劫故事,寓示贾宝玉人生道路的悲剧;神瑛侍者下凡造缘、绛珠仙子下凡偿债的故事,寓示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
6、悲剧。甄士隐与贾雨村 回目中镶嵌的甄士隐和贾雨村,在第一回中也不仅仅是个符号化的存在。作者以甄士隐入梦衔接两个神话,以他的出梦从幻境过渡到实境,以他的交往带出寄居寺庙的贾雨村,以其女儿“英莲”之名隐喻书中女子“真应怜”,以其丫鬟“娇杏”之名之运写尽世间诸多“侥幸”之事,以其岳父“封肃”之名、“大如”之籍讽刺世间“风俗”大概如是。甄士隐先是独女丢失,又受葫芦庙失火之殃,家道败落,再遭岳丈嫌弃,贫病交加,命将不久。正在此时,跛足道人出现,念诵好了歌,甄士隐彻悟,顿作好了歌解。一歌一解,韵散配合,寓示了作品的又一重主题悲剧:一个赫赫扬扬已历百年的诗礼簪缨之族,在子孙不肖、后继无人的背景下,遭遇天灾人
7、祸的侵袭、政治倾轧的打击后,迅疾没落衰败的家族悲剧。跛足道人与空空道人形虽两个,质归一体,“空空”者,一切皆空、一无所有也,也即“好了”本意。第二回 贾雨村偶遇冷子兴,两人叙谈中,熟知贾府家事的冷子兴,向贾雨村(也是向读者)粗线条勾勒了贾府的人事关系图。宁国公演而至代化,再至敷、敬,再至珍,又至蓉;荣国公源而至代善,带出史太君,再至赦、政,带出王夫人,再至珠、琏、宝玉、环,再带出元、迎、探、惜四春,兼及黛玉及其母贾敏,又带出熙凤。这一番关系介绍是比较简略的,自然没有涵括贾府全部的人事档案,但却是贾府最核心的人事关系图标。这一“演说”的作用有三:其一,初步梳理了宁荣两府五世传代脉络,从家族兴盛之
8、“源”,“演”(水长流;传,延)而为“代”君王“善”世“化”民,再到以“文”守业、以“玉”成人,都体现了兴家望族的良好愿望,然而第五代以“草”字命名,却昭示了贾府这个贵族之家由兴而衰的必然趋势,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二,借冷子兴的冷笑嘲谑和贾雨村的罕然厉色,重点推送衔玉而生的贾公子的个性状貌,其聪俊灵秀之气、乖僻邪谬之态在万万人之间,又恰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可定位为“情痴情种”。其三,通过贾雨村对女性名字的疑惑和冷子兴的解释,点染所带女学生之言语举止与众不同,这女生,就是林黛玉。这三个层面恰是对第一回寓示的三重悲剧内涵的呼应。第三回 林黛玉出场后半是亮相,半是“导视”。进城,进街,进府
9、,下轿,经垂花门、穿堂,转过插屏,穿厅,进正房大院,上台矶,入房,拜见亲人,林黛玉空间移动的整个过程有顺序,有方向,有目标,读者也随之对荣府空间环境信息有了具体可感的认知。不仅如此,荣府女性出场,也是由林黛玉的视界导出的。先拜见外祖母,再拜见两位舅母,第三拜见大嫂李纨,这都是程序式的见面;迎探惜三春齐整出场,同中显异;一番烘云托月之后,重点推出王熙凤,先闻其娇声笑语,再绘其华服美饰、体格相貌,继而描写她颇具表演意味的对黛玉的赞美、怜惜、关爱,以及管家的才能。随后林黛玉乘车又去拜见两位舅舅,人皆未见着,两房空间环境又游览一遭,复返贾母屋内用晚饭。终于等到宝玉出场,作者浓墨重彩书写宝黛相见:宝玉的
10、装束与相貌,黛玉的眉眼与心性,宝玉的痴狂,黛玉乖巧,一时间全部捧出,堆放在读者的眼底与心头。它将第二回中冷子兴“演说”的贾府人事概貌,通过林黛玉的目之所视、心之所感,具体可观地展示在读者的眼前。前一回是从冷子兴口中听到概念化、符号化的名字,这一回是从林黛玉眼中看到具象化、立体化的形象。这是整本书情节的基础性铺垫,主体故事并没有真正展开,第三回仍然显示其“结构性”的功能,而不是“故事性”的功能。说前五回都是“纲领性”的章回,正是这个意思。进一步说,宝黛相见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他们从第一回的遥远渺茫时空中落地,从灵河岸边三生石畔走来,当他们先后步入读者的视域时,灌溉的深情与还泪的缠绵刹那间涌上读者的
11、眼,让你怦然心动,让你若有所思,恍悟之际,潜滋欢欣。从这个角度而言,贾宝玉的摔玉,是以他人为坐标寻求自身价值认同而不得,在行是乖张,在心为情痴;林黛玉的哭,却是她尘世间的第一次“还泪”。第四回 葫芦案本身并不复杂,其发生与审理、断案过程自带戏剧性色彩,但借一个衙役之口补叙出来,却使案件的故事性质淡化,叙事功能得到加强。功能之一,将第四回与前三回人事关联,形成一个有机的人际关系网。功能之二,通过门子对案件底里的介绍,推出四大家族“连络有亲”、荣损攸关的政治背景,将贾府放置在一个较大的社会框架内,从外部视点勾勒贾氏家族近围坐标系,与前回林黛玉从内部视点扫描贾府人事核心圈,形成互补。功能之三,借助薛
12、蟠人命案,点燃导火线,使得薛家进京成了必然选择,而进京后的各种原因,又使得薛宝钗自自然然、合乎情理地聚入贾府,与贾宝玉、林黛玉风云际会,从此逶迤展开了宝、黛、钗婚恋悲剧故事的进程。第五回 从情节看,第五回的主体和重点是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毫无疑问,宁府赏梅,宴罢午觉,秦氏带入卧室,诸般都是闲笔,目的是为宝玉入梦搭建引桥,没有太多深究的必要。此回先以少年宝玉“游幻境”为引,营构了一个梦中之梦,借助宝玉与警幻仙子的对话,引出“痴情”“结怨”“朝啼”“夜怨”“春感”“秋悲”各司之名,却以“薄命”之司为指归,其“紧要”之处,在于拉开那收藏着金陵十二钗命运簿册的橱门;继而以“饮仙醪”为名,点明“群芳碎”后
13、“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悲凄结局。梦游幻境,梦遇仙子,梦览图册,梦聆警示,梦饮茶酒,梦观歌舞,梦结仙缘,最后从梦中惊醒,建构了完整的游历时空。这个虚拟的时空是借宝玉的“梦之眼”打开给读者看的,册上的诗画,座前的歌曲,浓缩了以钗黛为代表的天下青春女子愁怨悲凉的一生遭际。它成功地将红楼梦的第三重悲剧也即以钗黛为代表的青春女性命运悲剧,作了浓郁伤感的的预演。从形式看,第五回更为集中地表现出韵散相间的叙事节奏。其韵文部分带有明显的预言性质,判词与曲词是群芳命运的高度概括,它们将数十个“紧要”女子的结局提到故事开始之前,是预告,也是预警。这种以诗词预言人物命运和故事结局的方式,是红楼梦的一种“谶语式”
14、的表现方式。其散文部分重在演进时间历程,以宝玉的游踪和见闻串联韵文;嵌入散文的诸多诗意化词语,尤见凝练而鲜活,成为韵文内涵的提醒和点染。从整体构建来说,第五回不仅与前四回内在联系紧密,而且也对全书情节走向起到一种“钳制”的作用。综而言之,前五回既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又对全书有整体建构的作用。第一回以现时的甄家小荣枯隐寓未至的贾家大荣枯;第二回以“冷”眼旁观人指破贾氏家族衰败根由,也即子孙不肖、后继无人;第三回渲染贾氏诗礼簪缨之族的旧时荣光与今日气象;第四回以贾氏姻族当下的一荣俱荣,伏下后来的一损俱损;第五回则预告贾氏败亡、群芳离散,空余茫茫白地的最终局况,且以“红楼梦曲”呼应“好了歌解”,令太虚幻境对联再度出现,关合第一回。前五回作为一个独立而完整的叙事单元,总括了整本书的情节走向、人物命运和主题层次,对全书的整体建构起到设计、导引、钳制、掌控的作用。它既是起点,又是终点;既是全书情节展开的铺垫,又占据了整本书构思的制高点。它的语言表达是内敛的,它的意义指向是开放的;它既涵括了过去与未来,又洞察现实,真实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