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文化遗产学第二讲 遗产与历史一、遗产的历史和历史的遗产 1、遗产的历史 谈到“遗产的历史”，涉及到四个方面的概念：“遗产”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历史；“遗产”本身作为一个概念的历史；“遗产”作为一项具有世界性影响的文化运动的历史；“遗产”作为一个研究领域、一门学科的历史。“遗产”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历史 如果说人类的生物特性是通过遗传学上的DNA基因编码实现代际遗传的，那么遗产，尤其是文化遗产的世代相传则确保了人类共同文化基因的传承，维护了文化的多样性。“遗产”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从始至终伴随着人类自身的发展过程。其历史久远，堪称人类生活最古老的文化特征之一。“遗产”本身作为一个概念的历史“遗产”的概
2、念由来已久，其最初的意义大致与亲属制度中不同世代间的传袭观念、传承行为有关。现代意义上的“遗产”概念出现得较晚。大概始于20世纪30年代。今天“遗产”的概念与“遗产”一词的原生含义已有很大不同。其涉及的主体权力范围发生了变化从亲属继承制中的个体权力逐渐演变成为一种更大范围的民族或政治权力。同时，随着世界范围内遗产保护实践的不断推进，“遗产”概念的定义和分类直到今天还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不断有新的自然对象、文化对象呗纳入到“遗产”之中，扩展、调整着这一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遗产”作为一项具有世界性影响的文化运动的历史 今天，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主导的“遗产运动”，得到了各国政府、众多国际组织和民间机
3、构、基金会的广泛认可与支持，已经发展成为一项今天世界范围内影响最大的国际性运动。这项运动的起源最早可追溯到欧洲启蒙运动时期的法国。作为全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先驱的法国，早在19世纪破除封建君主制的大革命期间，一方面大肆毁坏最为君主制象征的建筑、文物，但同时也首次提出了由官方保护艺术和建筑杰作的理念，即“国家遗产”的概念。“国家遗产”的理念与实践开创性的将历史遗存转换为“民主”的象征和凝聚新兴民族国家认同的工具。在此基础上，法国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颁布了一系列历史文物保护先驱性的法律文本，如1887年的历史建筑保护法、1913年颁布被誉为世界上第一部保护文化遗产的现代法律保护历史古迹法等。在亚洲，
4、经历 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也开展了关于文化遗产保护的理念和实践活动，积累了宝贵的东方经验。此后的一百多年里，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国际组织投身这一文化实践运动中，共同构建起了世界性的遗产保护体系，签署了多项具有重要意义和遗产保护条约、条例和建议案，并通过对人类遗产的相关分类、定义、申报、评估与评选标准的不断修正完善，推动“遗产运动”朝着保护全人类共同的宝贵遗产这一目标不断努力。“遗产”作为一个研究领域、一门学科的历史 早期兴起的遗产保护实践活动，为人们积累的经验，也为在实践中围绕遗产现象、问题、对策等方面进行深入的理论和政策思考、为这一学科的兴起奠定了基础。20世纪80年代，遗产研究逐渐成为一个新的研究
5、领域，呈递增式的研究成果不断明晰着本研究领域内的相关概念和理论方法体系，使之越来越科学晚上，与其他学科结合开拓新的前沿交叉研究方向，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当前，国内外学术界对遗产学的研究对象、研究范围和学科定位已经达成的基本共识。作为一个新生学科，已在世界学科之林立足。2、历史的遗产“历史的遗产”表述的是所有的“遗产”无论是已经入选世界遗产名录的还是正在申报过程中的遗产项目，或者尚未进入官方话语的民间遗产事象；也无论该遗产事象属于文化遗产、自然遗产、文化与自然双遗产，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无一例外地都具有历史性。遗产事象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中产生、传承、演变的；遗产事象蕴含着特定的历史价值 应该从特
6、定历史语境出发来认识遗产。“遗产”的历史存续 遗产的历史存续是指遗产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中产生、传承和演变。作为一个动态的历史过程，它既包括遗产自身的延续，也包括遗产所赖以依存的特定共同文化传统的整体性延续。“遗产”的历史价值 遗产的历史价值表现在任何遗产事实上都是特定共同体有关“过去”的一些事物、事件和原理，必然属于历史范畴，因而具有特定的历史内涵和历史意义。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中理解“遗产”特定的历史语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指遗产事象自身发展的历史语境。任何一种遗产都存续于人类社会历史的进程之中，因此要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待遗产的演变。要将特定遗产事象置于特定的时空背景和特定的共同体的内部结构关系中，从
7、历时性维度来考察和研究遗产事象自身演变的逻辑和遗产所属群体的内部纽带关系。二是当下遗产研究和遗产实践的现实语境。遗产认知不仅是对遗产内部规律的认知，还关系到如何开展遗产保护实践的现实问题。遗产是人们立足当下回溯过去、构建过去的一种新的表述途径和实践途径。由于“当下”这一场域总是处在不断变化之中，有着时态和立场上的双重移动性，就必然导致遗产实践中新的角度、新的立场、新的目的不断出现。二、遗产：“活态历史”1、遗产：“活态历史”和“书写历史”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有文字记载的岁月不过数千年而已。无论是在文字发明之前，还是文字使用之后，大量的历史事实并没有被以“书写的历史”的形式被文字记录下来。长期以来
8、，人们对历史的了解过于依赖史书中的记载，“历史”逐渐窄化为“书写的历史”，历史的面孔由多元变得单一。书写历史之外的历史被遮蔽或忽略。今天，世界遗产体系的构建和遗产运动的兴起激发了人们理解历史的一种新的可能。文化遗产，尤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通常以口头、表演、器物、仪式、习俗等方式呈现出来，深深融入日常生活生产之中，通过人们的身体力行鲜活传续至今。因而，遗产又被称为“活态历史”或者“活的历史”。“活态历史”的表述最早出现在1970年美国国家公园服务指南中。它的原初意义是表演者身穿演出服装、以鲜活的形式模仿、再现过去的生活。后来，这一感到使用更加宽泛，也用来指博物馆、画廊、历史遗址、民间仪式等借助非
9、文字媒介系统来呈现历史的方式。遗产作为“活态历史”，首先区别于以文字记载的“书写历史”。它可以将器物、口传、表演等非文字的历史叙事从长期被遮蔽、被忽视的状态下释放出来，使历史的呈现和表述回归多元化样态。其次，遗产作为“活态历史”，在官方与民间、精英与草根、大传统与小传统之间重建了平等对话的可能。族群的、地方的、民众的历史文化传承得到重视，历史的真实逐渐得以立体、全面地展现。遗产作为“活态历史”，揭示出传统本身就是一种鲜活的“生命态”，是几千年来民众创造传承的活着的历史文化，更是今天现实生活中不可割裂的重要组成部分。遗产对人类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从本质上体现了人的一种历史存在样态，它与人自身的存
10、在直接相关。而不仅仅是人所创造的对象化成果。遗产作为“活态历史”，还意味着，演化和变迁是遗产本身所固有的特征。“活态历史”只能进行活态的传承、活态的保护。在实践中既不能将遗产事象定格在历史进程中某个时间点上使其“凝固化”，也不能将遗产事象从具体历史语境中抽取出来使其“民俗化”。遗产就是活在当下的历史，今天生活本身就是明天的遗产。2、遗产的历史表述及其真实性问题遗产与过去相关，遗产也总是在表述历史。这个问题，既涉及到对遗产本身的历史真实性的拷问，也涉及到遗产如何表述历史的问题，包括遗产表述的特定历史内容、历史观念是否具有真实性，或者在何种程度、何种意义上具有真实性。关于遗产本身的历史真实性问题，
11、西方对此专门发展出一个概念叫做“原真性”（authenticity）。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1964年的威尼斯宪章里。主要基于以下观点：遗产，尤其是艺术品和建筑物应该被理解为独一无二的历史存在物。这种唯一性，强调每一项遗产都承载了各自的独特历史，包括其在历史中变迁、发展、乃至退化、剥蚀等等。原真性就是要保护原生的、本来的历史原物，保护其中所遗存的全部历史文化信息及其历史见证性。“原真性”这一概念强调了遗产作为历史中真实存在的基本原则，后来被确认为世界文化遗产评选的核心标准之一。遗产表述历史的多样化形式 遗产可以以有形的物态化方式表述历史，也可以以无形的非物质方式表述历史，也可以多种表现方式和手法混
12、合。遗产表述历史的复杂面貌 遗产表述的历史易被窄化或泛化；遗产作为“活态历史”，间接揭示历史上的真实环境和场景;遗产表述的历史具有局限和变形（遗产的历史表述必须具备真实性，又未必具备完全真实性）。3、遗产的历史价值和现实价值 承载了特定历史内涵、历史记忆的遗产最凸显的价值便是时间赋予的历史价值。遗产与当下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具有现实价值。主要体现在价值认同纽带下的凝聚作用，发展旅游带来的经济收益，提高文化软实力的潜在价值等。三、遗产语境与历史时空 1、自然时空与文化生态 遗产与自然生态 遗产必须以特定的自然时空为背景展开。遗产具有的自然属性，一方面说明遗产之所以存在，必定满足了人们生产生活的需
13、要，另一方面也形成了一种遗产与另一种遗产之间的客观差异。遗产有两个基本内涵：对生态环境的尊重和保护，以及在于自然和谐共处基础上创造文化。遗产的本身就体现出对生态环境的尊重和保护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精神理念。遗产与文化生态遗产不仅具有自然的时空限定性，更表现出强烈的文化规定性。每一种特定的遗产类型背后都有一个特定的共同体及其所创造的文化传统作为支撑。人们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空间中逐渐形成各具特色的生产生活、社会交往、观念认知和情感方式，孕育出了各种各样的遗产类型。如果说自然时空赋予了遗产形态的形成基础，而历史文化传统则决定了遗产发展演变的轨迹，决定了其最终的面貌。作为遗产的历史时空原本是遗产事象背
14、景的历史时空不仅是遗产存续的基础，而且某些特定的历史时空本身就是一种独特的遗产类型，是遗产保护的对象。历史时空开始从遗产事象的背景走上了前台。历史环境：指由与土地密切相关的文化遗产所构成的、一定范围的整体物质环境。2、地方性知识与“家园遗产”在今天全球化的时代，由资本扩张所推动的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的一体化、一元化、同质化进程已经渗透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为了保护文化的多样性，人们开始重新发现“地方”，重新认识到的“地方性知识”的重要意义。“地方性知识”是一个人类学术语，由美国解释人类学家格尔兹提出，即具有独特意义的本土性文化知识系统，以区别于西方中心观下现代学科知识体系。根植于历史与传统的地方
15、性知识首先，地方性知识在最直观层次上常被理解为人们在特定历史背景中形成、积累的经验性、情境性知识与技能。由于特殊的历史时空限定性，其使用和传承范围往往受到限制。与近现代以来的学科话知识和工业化生产方式相比，这些知识技能往往被认为是缺乏系统性和科学性，从而被挤压乃至边缘化。在更深层次上，地方性知识是指当地人从传统中生发的、特有的对宇宙、世界、人生、人与自然关系的观念。对于一个民族来说，这些根本性观念的传承是确保共同体自我认同和维护文化多样性的关键所在（西医和中医、苗医、藏医）。“地方性知识”不仅指出了本土性地方知识的重要性，更强调了本土性认知观念的重要性，体现了从一元向多元化的回归，反映了人类新
16、的文化自觉。根植于历史与传统的“家园遗产”作为“地方性知识”的遗产，是人们依托自然生态在建立自己家园的历程中传承下来的财富，因而也是人们宝贵的“家园遗产”。当代，人地时空关系与过去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地理空间、符号时空到虚拟时空的无休止扩张，割裂了过去神圣性、象征性的人地时空关系，造成传统社会机能的退化和人的归属感的整体性失落。同时，当今遗产运动政治化、经济导向化、大规模旅游的介入，进一步削弱了遗产主体与生态家园之间的源生性联系。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人开始寻找自己的生命和文化之根。回归传统、追溯历史成为人们重返失落家园的重要途径，“家园遗产”也因而受到高度重视。遗产发生、存续的历史语
17、境是在时间与空间的二维轴线上展开的。在空间上，是人与人之间构建的各种错综复杂、交织互动的关系；在时间上，是古今的、代际的传递。二维轴线的焦点，便是“家园”。任何遗产在一个人群共同体看来都是“家园遗产”，并由此产生所谓的“家园感”。“家园遗产”确保了人对自己根源和归属的认知，不至迷失方向。3、遗产的历史时空限定性和突出普遍价值遗产产生、存在于特定的历史时空之中，但又必须超越某一段具体的历史时空，表现为遗产作为“活态历史”的传承性和生命力。同样，遗产归属于特定的共同体，拥有这一共同体所赋予它的特定文化价值和历史内涵，却恰恰因其独特性和唯一性而超越了共同体的边界，成为具有“突出普遍价值”的全人类文化
18、的杰出代表。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类遗产评选标准，世界遗产必须具备“突普遍价值，而且必须作为其首要条件。四、遗产与历史记忆 历史记忆：共同体在形成、发展、变迁过程中构建起来的一种集体记忆。共同体以此来传承有关自己与他人的过去的知识、观念，并形成对过去的理解，其中关于“共同的起源”的记忆具有尤为重要的意义。（夸父追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等）历史记忆通过文字、器物、仪式等多种方式在共同体发展过程中得以维系并不断强化，以此达成共同体的认同凝聚。遗产属于一种特殊的历史记忆。1、遗产是历史记忆的符号系统遗产是历史记忆的符号系统，强调任何历史“事实”都必须通过后代的不断追溯和回忆被唤起，并融入当下生活，
19、才能使共同体建立起对“自我”连续性感知。作为一种特殊的公共符号系统，遗产唤起的历史记忆不仅是为了帮助共同体返回过去，也是为了回应时代变化所带来的挑战和危机。为人类文化的多元化发展保存尽可能丰富的文化基因。遗产所唤起的历史记忆，既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在构成遗产基本要素的事件、人物、材质、景色、情景、声响、气味和触觉等，呈现较为稳定的历史样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跟它打交道的具体实践构成了遗产回忆结构的客观方面；而遗产传达给人们的情感差异、价值导向、意愿希望这三类东西在跨越代际传递过程中有着不同时性和差异性，这构成了遗产回忆结构的主观方面。遗产作为记忆符号系统的“能指”（遗产的物质构成元素和形态）与
20、“所指”（遗产所表示的概念和意义）之间就可能存在不对称的现象。2、遗产作为历史记忆的基本特征遗产中凝聚的历史记忆是一种属于共同体的集体性记忆遗产中历史记忆与每个人所拥有的个体记忆不同，是由特定共同体集体创造、集体传承和集体分享的共同记忆。即便是关于某些个人、某些局部性事件记忆，也必须转化为更大范围人群的记忆，赢得大多数共同体成员的支持，才能够成为全共同体的遗产。（炎黄子孙的群体认可）与此相应，遗产唤起历史记忆的媒介、手段和法则也必然是公共性的，历史记忆以集体的方式在同一世代中被反复回溯并实现代际传递。遗产具有明显的面向公共的文化属性。遗产唤起历史记忆的第二个重要特征是其选择性和策略性并非每一件
21、与过去相关的事物都会被冠以“遗产”之名。遗产本身也只能对历史记忆进行选择性的呈现和表述，遗产中的“历史记忆”与“结构性失忆”总是相伴而行。从根本上看，哪些与过去相关的事物能够成为“遗产”，或者区分哪些遗产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起决定因素的是人们所处的现实语境和现实利益诉求。遗产唤起历史记忆的过程还具有明显的建构性特征遗产唤起何种记忆，以及以何种方式来唤起历史记忆，在很大程度上留有人为构建的痕迹。3、遗产作为历史记忆的基本功能遗产维系共同体认同遗产作为符号系统的基本功能之一，就是通过唤起特定的历史记忆，构建并维系共同体认同。遗产区分“我群”与“他群”没由记忆就没有自我，没有自我就无法区分你我他，因此，遗产也通过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记忆来区别“我群”和“他群”。所谓“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反过来看，越是具有世界价值的遗产，就越凸显它对于特定共同体的专属性、唯一性和区别性特征。遗产作为资源竞争的工具遗产中承载的历史记忆也是一种文化资本，在现实情境中往往成为不同共同体参与资源竞争的工具。遗产是社会文化再生产的产物，具有符号资本的特征。通过遗产开发、制造和消费可以获得现实的经济利益。（老子、诸葛亮等名人故里之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