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26 辑：红楼梦助读第七十六回至第七十八回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本回提要 贾赦等人走后，贾母环顾四周，见少了宝钗、宝琴，风姐和李纨，愈发觉得冷清许多。但因母子团圆， 贾母高兴，虽夜深仍不撤席。忽然有人来报，贾赦出门崴了腿，邢夫人便匆忙回去了。而宝玉因晴雯病势 加重，也早回去歇息。只有尤氏、王夫人陪着贾母，恰又有笛声传来，气氛凄凉，大家不禁伤感起来。 而黛玉也因对景感怀而俯栏垂泪，只有湘云拿话宽慰她，并责怪宝钗自食其言。二人说到诗社，便豪 兴顿起，到凹晶馆赏月联句。 话说贾赦、贾政带领贾珍等散去不提。 且说贾母这里命将围屏撤去，两席并作一席。众媳妇另行擦桌整果，更
2、杯洗箸，陈设一番。贾母等都 添了衣，盥漱吃茶，方又坐下，团团围绕。贾母看时，宝钗姊妹二人不在坐内，知他家去圆月；且李纨、 凤姐二人又病。少了这四个人，便觉冷清了好些。 贾母因笑道：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咱们都是请过姨太太来，大家赏月，却十分热闹。忽一时想起 你老爷来，又不免想到母子夫妻儿女不能一处，也都没兴。及至今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家团圆取乐，又 不便请他们娘儿们来说笑说笑；况且他们今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撂下他们跑到这里来。偏又把凤丫头病 了，有他一个人说说笑笑，还抵得十个人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随命拿 大杯来斟热酒。 王夫人笑道：今日得母子团圆，自比往年有趣；往年娘
3、儿们虽多，终不似今年骨肉齐全的好。贾 母笑道：正是为此，所以我才高兴。拿大杯来吃酒，你们也换大杯才是。邢夫人等只得换上大杯来。 因夜深体乏，且不能胜酒，未免都有些倦意。无奈贾母兴犹未阑，只得陪饮。贾母又命将毡毯铺在阶上， 命将月饼、西瓜、果品等类，都叫搬下去，命丫头、媳妇们也都团团围坐赏月。 贾母因见月至天中，比先越发精彩可爱，因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因命又将十番上女子传 来。贾母道：音乐多了，反失雅致，只用吹笛的远远的吹起来就够了。说毕，刚才去吹时，只见跟邢 夫人的媳妇走来，向邢夫人说了两句话。贾母便问：什么事？邢夫人便回说：方才大老爷出去，被 石头绊了一下，歪了腿。贾母听说，忙命两个婆
4、子快看去，又命邢夫人快去。邢夫人遂告辞起身。 贾母便又说：珍哥媳妇也趁便儿就家去罢，我也就睡了。尤氏笑道：我今日不回去了，定要和 老祖宗吃一夜。贾母笑道：使不得。你们小两口儿今夜要团团圆圆的，如何为我担搁了？尤氏红了 脸，笑道：老祖宗说的我们太不堪了。虽是我们年轻，已经是二十来年的夫妻，也奔四十岁的人了；况 且孝服未满。陪着老太太玩一夜是正理。贾母听说，笑道：这话很是，我倒也忘了孝未满。可怜你公 公已死了二年多了，可是我倒忘了，该罚我一大杯。既这样，你就别送，竟陪着我罢。叫蓉儿媳妇送去， 就顺便回去罢。尤氏说给贾蓉媳妇，贾蓉媳妇答应着，送出邢夫人，一同至大门，各自上车回去，不在 话下。 这里众
5、人赏了一会桂花，又入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猛不防，那壁里桂花树下呜咽悠扬，吹出笛 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静，真令人烦心顿释，万虑齐除，肃然危坐，默然相赏。听约两盏茶时， 方才止住。大家称赞不已。于是遂又斟上暖酒来。贾母笑道：果然好听么？众人笑道：实在好听。 我们也想不到这样，须得老太太带领着，我们也得开些心儿。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曲谱越 慢的吹来，越好听。便命斟一大杯酒，送给吹笛之人，慢慢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 媳妇们答应了，方送去，只见方才看贾赦的两个婆子回来说：瞧了，右脚面上白肿了些。如今调服 了药，疼的好些了，也没大关系。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心，我反这
6、样。 说着，鸳鸯拿兜巾与大斗篷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了，风吹了头，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 偏今儿高兴，你又来催。难道我醉了不成？偏要坐到天亮。因命再斟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斗篷。 大家陪着又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然比先越发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 月明，众人不禁伤感，忙转身陪笑，说话解释，又命换酒止笛。 尤氏笑说道：我也就学了一个笑话，说给老太太解闷儿。贾母勉强笑道：这样更好，快说来我 听。尤氏乃说道：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 眼；四儿子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吧。 正说到这里，只见席上贾母已矇眬双眼，似有睡去之态。尤氏方
7、住了，忙和王夫人轻轻叫醒。贾母睁 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只管说，我听着呢。王夫人等道：夜已深了，风露也大，请 老太太安歇罢了。明日再赏，十六月色也好。贾母道：什么时候？王夫人笑道：已交四更，他们 姊妹们熬不过，都去睡了。 贾母听说，细看了一看，果然都散了，只有探春一人在此。贾母笑道：也罢。你们也熬不惯，况且 弱的弱，病的病，去了倒省心。只是三丫头可怜，尚还等着。你也去罢，我们散了。说着便起身，吃了 一口清茶，便坐竹椅小轿，两个婆子搭起，众人围随，出园去了，不在话下。 这里众媳妇收拾杯盘，却少了个细茶杯，各处寻觅不见。又问众人：必是失手打了，撂在那里。告 诉我，拿了磁瓦去交，好作证见
8、；不然，又说偷起来了。众人都说：没有打碎。只怕跟姑娘的人打了， 也未可知。你细想想，或问问他们去。一语提醒了那媳妇，笑道：是了，那一会记得是翠缕拿着的， 我去问他。 说着便去找，刚到了甬道，就遇见紫鹃和翠缕来了。翠缕便问道：老太太散了，可知我们姑娘那里 去了？这媳妇道：我来问你一个茶锺那里去了，你倒问我要姑娘。翠缕笑道：我因倒茶给姑娘喝 来着，展眼回头连姑娘也没了。那媳妇道： 太太才说，都睡觉去了。你不知那里玩去了，还不知道呢。 翠缕和紫鹃道：断乎没有悄悄儿睡去的，只怕在那里走了一走。如今老太太走了，赶过前边送去，也未 可知。我们且往前边找去，有了姑娘，自然你的茶锺也有了。你明日一早再找罢，有
9、什么忙的？媳妇笑 道：有了下落，就不必忙了，明儿和你要罢。说毕，回去查收家伙。这里紫鹃和翠缕便往贾母处来， 不在话下。 原来黛玉和湘云二人并未去睡。只因黛玉见贾府中许多人赏月，贾母犹叹人少；又想宝钗姐妹家去， 母女弟兄自去赏月：不觉对景感怀，自去倚栏垂泪。宝玉近因晴雯病势甚重，诸务无心，王夫人再四遣他 去睡，他从此去了。探春又因近日家事恼着，无心游玩。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所以 只剩湘云一人宽慰他，因说：你是个明白人，还不自己保养。可恨宝姐姐、琴妹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 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诗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扔下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 诗也不做了。倒是
10、他们父子叔侄纵横起来。你可知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1)？他们不 来，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他们一羞。 黛玉见他这般劝慰，也不肯负他的豪兴，因笑道：你看这里这等人声嘈杂，有何诗兴？湘云笑道： 这山上赏月虽好，总不及近水赏月更妙。你知道这山坡底下就是池沿，山凹里近水一个所在就是凹晶馆。 可知当日盖这园子就有学问。这山之高处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处就叫凹晶。这凸、凹二字， 历来用的人最少，如今直用作轩馆之名，更觉新鲜，不落窠臼。可知这两处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 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设此处。有爱那山高月小的，便往这里来；有爱那皓月清波的，便往那里 去。只是这两个字俗念
11、作洼、拱二音，便说俗了，不大见用。只陆放翁用了一个凹字：古 砚微凹聚墨多 (2)，还有人批他俗，岂不可笑？ 黛玉道：也不只放翁才用，古人中用者太多。如江淹青苔赋 (3)，东方朔神异经(4)，以至画 记上云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 (5)，不可胜举。只是今日不知，误作俗字用了。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 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宝玉拟了未妥，我们拟写出来，送给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 过，所以都用了。如今咱们就往凹晶馆去。 说着，二人同下山坡，只一转弯，就是池沿，沿上一带竹栏相接，直通着那边藕香榭的路径。只有两 个婆子上夜，因知在凸碧山庄赏月，与他们无干，早已熄灯睡了。黛玉、湘云见熄了灯，
12、湘云笑道：倒 是他们睡了好，咱们就在卷棚底下赏这水月，何如？ 二人遂在两个竹墩上坐下。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个月影，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6)。 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叠纹，真令人神清气爽。湘云笑道：怎么得这会子上船吃酒才好。要是在我 家里，我就立刻坐船了。黛玉道：正是古人常说的：事若求全何所乐。据我说，这也罢了，何必 偏要坐船？湘云笑道：得陇望蜀，人之常情。 正说间，只听笛韵悠扬起来。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兴，这笛子吹的有趣，倒是助咱们的 兴趣了。咱们两个都爱五言，就还是五言排律罢。湘云道：什么韵？黛玉笑道：咱们数这个栏杆 上的直棍，这头到那头为止，他是第几根，就是第几
13、韵。湘云笑道：这倒别致。于是二人起身，便 从头数至尽头，止得十三根。湘云道：偏又是十三元了 (7)，这个韵可用的少，作排律只怕牵强不能压 韵呢。少不得你先起一句罢了。黛玉笑道：倒要试试咱们谁强谁弱。只是没有纸笔记。湘云道：明 儿再写，只怕这一点聪明儿还有。 黛玉道：我先起一句现成的俗语罢。因念道： 三五中秋夕 (8)， 湘云想了一想，道： 清游拟上元 (9)。 撒天箕斗灿 (10)， 黛玉笑道： 匝地管弦繁 (11)。 几处狂飞盏， 湘云笑道：这一句几处狂飞盏有些意思。这倒要对得好呢。想了一想，笑道： 谁家不启轩。 轻寒风剪剪， 黛玉道：好对，比我的却好。只是这句又说俗话了，就该加劲说了去才是
14、。湘云笑道：诗多韵 险，也要铺陈些才是。纵有好的，且留在后头。黛玉笑道：到后头没有好的，我看你羞不羞？因联 道： 良夜景暄暄。 争饼嘲黄发 (12)， 湘云笑道：这句不好，杜撰，用俗事来难我了。黛玉笑道：我说你不曾见过书呢。吃饼是旧典， 唐书唐志你看了来再说。湘云笑道：这也难不倒我，我也有了。因联道： 分瓜笑绿媛 (13)。 香新荣玉桂 (14)， 黛玉道： 这实是你的杜撰了。湘云笑道： 明日咱们对查了出来，大家看看。这会子别耽搁工夫。 黛玉笑道：虽如此，下句也不好，不犯着又用玉桂、金兰等字样来塞责。因联道： 色健茂金萱 (15)。 蜡烛辉琼宴 (16)， 湘云笑道：金萱二字，便宜了你，省了多
15、少力。这样现成的韵，被你得了，只不犯着替他们颂 圣去。况且下句你也是塞责了。黛玉笑道：你不说玉桂，我难道强对个金萱么？再也要铺陈 些富丽，方是即景之实事。湘云只得又联道： 觥筹乱绮园 (17)。 分曹尊一令 (18)， 黛玉笑道：下句好，只难对些。因想了一想，联道： 射覆听三宣 (19)。 骰彩红成点 (20)， 湘云笑道：三宣有趣，竟化俗成雅了。只是下句又说上骰子。少不得联道： 传花鼓滥喧 (21)。 晴光摇院宇 (22)， 黛玉笑道：对得却好。下句又溜了，只管拿些风月来塞责吗？湘云道：究竟没说到月上，也要 点缀点缀，方不落题。黛玉道：且姑存之，明日再斟酌。因联道： 素彩接乾坤 (23)。
16、赏罚无宾主， 湘云道：倒又说他们做什么？不如说咱们。因联道： 吟诗序仲昆 (24)。 构思时倚槛， 黛玉道：这可以入上你我了。因联道： 拟句或依门。 酒尽情犹在， 湘云说道：是时候了。乃联道： 更残乐已谖 (25)。 渐闻语笑寂， 黛玉说道：这时候，可知一步难似一步了。因联道： 空剩雪霜痕 (26)。 阶露团朝菌 (27)， 湘云道：这一句怎么叶韵？让我想想。因起身负手想了一想，笑道：够了，幸而想出一个字来， 不然几乎败了。因联道： 庭烟敛夕棔 (28)。 秋湍泻石髓 (29)， 黛玉听了，不禁也起身叫妙，说：这促狭鬼，果然留下好的，这会子方说棔字，亏你想得出。 湘云道：幸而昨日看历朝文选 (
17、30)，见了这个字。我不知是何树，因要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 这就是如今俗叫做朝开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看来宝姐姐知道的竟多。 黛玉笑道：棔字用在此时更恰，也还罢了。只是秋湍一句，亏你好想。只这一句，别的都要抹 倒。我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对这一句，只是再不能似这一句了。因想了又想，方对道： 风叶聚云根 (31)。 宝婺情孤洁 (32)， 湘云道：这对得也还好。只是这一句你也溜了。幸而是景中情，不单用宝婺来塞责。因联道： 银蟾气吐吞 (33)。 药催灵兔捣 (34)， 黛玉不语点头，半日遂念道： 人向广寒奔 (35)。 犯斗邀牛女， 湘云也望月点首，联道： 乘槎访帝孙 (36
18、)。 盈虚轮莫定 (37)， 黛玉道：对句不好，合掌 (38)。下句推开一步，倒还是急脉缓灸法(39)。因又联道： 晦朔魄空存 (40)。 壶漏声将涸 (41)， 湘云方欲联时，黛玉指池中黑影与湘云看道：你看那河里，怎么像个人到黑影里去了？敢是个鬼？ 湘云笑道：可是又见鬼了。我是不怕鬼的，等我打他一下。因弯腰拾了一块小石片，向那池中打去。 只听打得水响，一个大圆圈将月影激荡，散而复聚者几次。只听那黑影里嘎的一声，却飞起一个白鹤 来，直往藕香榭去了。黛玉笑道：原是他，猛然想不到，反唬了一跳。湘云笑道：正是这个鹤有趣， 倒助了我了。因联道： 窗灯焰已昏。 寒塘渡鹤影 (42)， 黛玉听了，又叫好，
19、又跺足，说：了不得了，这鹤真是助他的了。这一句更比秋湍不同，叫我 对什么才好？影字只有一个魂字可对。况且寒塘渡鹤，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且 又新鲜，我竟要搁笔了。湘云笑道：大家细想就有了，不然就放着明日再联也可。黛玉只看天，不 理他，半日，猛然笑道：你不必捞嘴，我也有了，你听听。因对道： 冷月葬诗魂 (43)。 湘云拍手赞道：果然好极，非此不能对。好个葬诗魂！因又叹道：诗固新奇，只是太颓丧 了些。你现病着，不该作此过于凄清奇谲之语 (44)。黛玉笑道：不如此，如何压倒你？下句竟还未得， 只为用工在这一句了。 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笑道：好诗，好诗！果然太悲凉。不必再往下
20、做；若底 下只这样去，反不显这两句了，倒弄的堆砌牵强。二人不防，倒唬了一跳。细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妙 玉。 二人皆诧异，因问：你如何到了这里？妙玉笑道：我听见你们大家赏月，又吹得好笛，我也出 来玩赏这清池皓月。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们两个吟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就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 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所以我出来止住你们。如今老太太都早 已散了，满园的人想俱已睡熟了，你两个的丫头还不知在那里找你们呢，你们也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 我那里去吃杯茶，只怕就天亮了。黛玉笑道：谁知道就这个时候了？ 三人遂一同来至栊翠庵中，只见龛焰犹青，炉香未烬 (45)，几个老
21、道婆也都睡了。只有小丫头在蒲团上 垂头打盹，妙玉唤起来现烹茶。忽听叩门之声，小丫鬟忙开门看时，却是紫鹃、翠缕和几个老嬷嬷来找他 姊妹两个。进来见他们正吃茶，因都笑道：叫我们好找，一个园子里走遍了，连姨太太那里都找到了。 那小亭里找时，可巧那里上夜的正睡醒了，我们问他们，他们说：方才亭外头棚下两个人说话，后来又 添了一个人，听见说大家往庵里去。我们就知道这里来了。 妙玉忙命丫鬟引他们到那边去坐着歇息吃茶。自却取了笔砚纸墨出来，将方才的诗命他二人念着，遂 从头写出来。黛玉见他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我也不敢唐突请教。这还可以见 教否？若不堪时，便就烧了；若或可改，即请改正改正。妙
22、玉笑道：也不敢妄评。只是这才有二十二 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续时，倒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黛玉从没见妙玉做 过诗，今见他高兴如此，忙说：果然如此，我们虽不好，亦可以带好了。妙玉道：如今收结，到底 还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若只管丢了真情真事，且去搜奇检怪，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 涉了。林、史二人皆道：极是。 妙玉提笔微吟，一挥而就，递与他二人道：休要见笑。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 楚之句，亦无甚碍了。二人接了看时，只见他续道： 香篆销金鼎 (46)，冰脂腻玉盆(47)。 箫增嫠妇泣 (48)，衾倩侍儿温。 空帐悬文凤，闲屏掩彩鸳 (49)。 露浓苔
23、更滑，霜重竹难扪。 犹步萦纡沼，还登寂历原 (50)。 石奇神鬼搏，木怪虎狼蹲 (51)。 赑屭朝光透，罘罳晓露屯 (52)。 振林千树鸟，啼谷一声猿。 歧熟焉忘径 (53)，泉知不问源(54)。 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 有兴悲何极，无愁意岂烦 (55)。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 彻旦休云倦，烹茶更细论。 后书右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 (56)。 黛玉、湘云二人称赞不已，说：可见咱们天天是舍近求远 (57)，现有这样诗人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 兵 (58)。妙玉笑道：明日再润色。此时已天明了，到底也歇息歇息才是。林、史二人听说，便起身告 辞，带领了丫鬟出来。妙玉送至门外，看他们去远，方
24、掩门进来，不在话下。 这里翠缕向湘云道：大奶奶那里还有人等着咱们睡去呢。如今还是那里去好？湘云笑道：你顺 路告诉他们，叫他们睡罢。我这一去，未免惊动病人，不如闹林姑娘去罢。说着，大家走至潇湘馆中， 有一半人已睡去。二人进去了，卸妆宽衣，盥洗已毕，方上床安歇。紫鹃放下绡帐 (59)，移灯掩门出去。 谁知湘云有择席之病，虽在枕上，只是睡不着；黛玉又是个心血不足，常常不眠的，今日又错过困头， 自然也是睡不着：二人在枕上翻来覆去。黛玉因问道：怎么还睡不着？湘云微笑道：我有个择席的 病，况且走了困，只好躺躺儿罢。你怎么也睡不着？黛玉叹道：我这睡不着，也并非一日了，大约一 年之中，通共也只好睡十夜满足的觉
25、。湘云道：你这病就怪不得了。 要知端底，下回分解。 - (1) 卧榻之侧两句语出宋曾慥类说卷五三引宋杨亿谈苑：宋太祖赵匡胤开宝年 间，宋兵围困南唐国都金陵，李后主派徐铉入朝求情，宋太祖说：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 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至宋史纪事本末平江南改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意思是 南唐主虽无罪，但破坏了宋朝一统天下，且对宋朝构成隐患，故不能不消灭。这里借喻大观园女儿国的诗 坛地位不容贾府男子们压倒，因而史湘云和林黛玉以联句加以抗衡。 (2) 古砚微凹聚墨多参见第四十八回陆放翁的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注。 (3) 江淹青苔赋江淹字文通，历仕南朝宋、齐、梁三朝，是著
26、名文学家。他的青苔赋用 了凹字：悲凹嶮兮，唯流水而驰骛。 (4) 东方朔神异经东方朔字曼倩，为汉武帝时人，官至太中大夫。为人机智幽默，博学多才。 据专家考证，神异经并非东方朔所著，乃后人冒充其名，但曹雪芹仍沿旧说。该书用过凸凹二字： 北方荒中有石湖，方千里其湖无凸凹，平满无高下。 (5) 画记上云张僧繇画一乘寺的故事画记：似无此书，当为曹雪芹误记。 张僧繇：南朝 梁武帝时著名画家。其画一乘寺的故事确有传说，但见于唐许嵩建康实录：一乘寺，西北去 县六里，梁邵陵王纶造寺门遍画凹凸花，称张僧繇手迹。其花乃天竺（即今印度）遗法，朱及青绿所 成，远望眼晕如凹凸，就视即平，世咸异之，乃名凹凸寺云。按：宋邓
27、椿画继卷九杂说论远 也用了凹、凸二字：旧说杨惠之与吴道子同师，道子学成，惠子耻与齐名，转而为塑，皆为天 下第一。故中原多惠子塑山水壁。郭熙见之，又出新意，遂令圬者不用泥掌，止以手抢泥于壁，或凹或凸， 俱所不问。 干则以墨随其形迹， 晕成山峦林壑， 加之楼阁人物之属， 宛然天成， 谓之影壁。 史湘云说 凹 、 凸二字不大见用，林黛玉却立刻举出历代用之者三例，且说不可胜举，足见林黛玉比史湘云 更有学问。 (6) 晶宫鲛室形容月光照在水上的美丽景象。 晶宫：即水晶宫。当指龙宫，民间故事将龙宫 描写为金、玉、珍珠、珊瑚构成的世界。 鲛室：亦称鲛宫。即鲛人水下的居室。如唐杜甫秋日夔 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
28、一百韵诗：俗异邻鲛室，朋来坐马鞯。明唐寅题画诗：渔翁稳作船 头睡，梦入鲛宫白渺茫。 (7) 十三元参见第三十七回限韵注。 (8) 三五十五。指农历八月十五。 (9) 清游拟上元上元：元宵节的别称。 此句意谓中秋节赏月与元宵节观灯一样清雅。 (10) 撒天箕斗灿箕斗：即南方的箕星和北方的北斗星。泛指星星。 此句意谓撒满天空的星星光 辉灿烂。 (11) 匝地管弦繁匝地：遍地。引申为到处。 管弦：泛指音乐。 繁：热闹。 此句意谓到处都能 听到热闹的音乐声。 (12) 争饼嘲黄发嘲笑老年人（以黄发代指）争吃月饼。化用了宋秦再思洛中记异之典： （唐）僖宗幸兴庆池泛舟，方食饼餤（有馅的饼），时进士在曲江有
29、闻喜宴，上命御厨各赐一枚，以红 绫束之。故徐演诗云：莫欺老缺残牙齿，曾吃红绫饼餤来。因曾与争谐音，故林黛玉（实 为曹雪芹）来了个偷梁换柱，以争饼开玩笑。大概曹雪芹也意识到将争饼作为典故有点勉强， 故又让林黛玉点明争饼就是吃饼，且点明此典出在唐代。可见其用心良苦。 (13) 分瓜笑绿媛分瓜： 将西瓜切开。 中秋切西瓜是为了祭月， 且切瓜还有讲究。 清 富察敦崇 燕 京岁时记曰：八月十五日祭月。其祭，果、饼必圆，分瓜必牙错。又曰：凡中秋供月，西瓜必参 差切之，如莲花瓣状。 绿媛：泛指年轻女子。绿指乌黑的头发，媛指美女。 此句是嘲笑姑娘 们争吃祭月的西瓜。 (14) 香新荣玉桂香新：清新的香气。 荣
30、：繁花盛开。 玉桂：桂树的美称。 此句意谓盛开的桂 花散发出清香。 (15) 色健茂金萱色健：花色极其鲜艳。 茂：义同荣。 金萱：萱草的美称，因其花色金黄而 得名。萱草又名金针菜、黄花菜；古人以为种萱草可以使人忘忧，故又称忘忧草。萱草又可 代指母亲，故此句又有祝愿普天下母亲健康长寿之意。因黛玉、湘云的母亲都已去世，故湘云批评黛玉不 犯着替他们颂圣，也就是犯不着替别人颂扬母亲的圣德。 全句意谓繁茂的萱草花闪烁着金光。 (16) 蜡烛辉琼宴辉：光华灿烂。 琼宴：亦作琼筵。盛宴，山珍海味的宴席。南朝齐谢朓 始出尚书省诗：既通金闺籍，复酌琼筵醴。 此句意谓蜡烛光华灿烂，盛宴山珍海味。 (17) 觥（g
31、ng 光）筹乱绮园觥筹：酒杯和行酒令时所用的竹签。泛指饮酒。 乱：形容热闹。 绮 园：美丽的花园。这里指大观园。 全句形容中秋之夜的贾府大观园里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欢乐热闹场面。 (18) 分曹尊一令分曹：分成一对一对。 令：指酒令。 全句意谓凡在宴席上的人，都必须听从令 官的指挥，以两人为一组，行划拳、射覆等酒令作游戏。 (19) 射覆听三宣射覆：参见第六十二回射覆注。 听三宣：允许猜三次。 听：听凭，听任。 宣：遍，次。 全句意谓行射覆酒令时，三次猜不中者受罚。 (20) 骰彩红成点骰彩：骰子上有红点和黑点，故称。参见第二十回掷骰子注。 全句意谓彩 色的骰子上有红点。 (21) 传花鼓滥喧传
32、花：击鼓传花的简称。参见第五十四回传梅注。 滥喧：乱响。 此句 意谓传花游戏的鼓声毫无规律地乱响。 (22) 晴光摇院宇晴光：这里指月光。如清林则徐中秋炮台眺月诗：今夕何夕正三五，晴 光如此何不游？ 院宇：院落，庭院。 此句意谓月光在庭院中摇曳。 (23) 素彩接乾坤素彩：指月光。如唐李群玉望月怀友诗：孕手水光寒不湿，流天素彩静 无风。 接：遍及。 乾坤：天地。 此句意谓月光普照天地。 (24) 赏罚无宾主，吟诗序仲昆序：顺序，名次。 仲昆：兄弟中的老二为仲，老大为昆， 借喻诗的好坏优劣。 此联意谓庆中秋限韵限时作诗，凡过时作不出者，不论宾主，都要受罚；且所有的诗 都要评出好坏，排出名次。 (
33、25) 酒尽情犹在，更残乐已谖更残：更阑，更深。指夜晚将尽，天色将明。 谖（x un 宣）： 忘记。引申为结束。 全句意谓中秋的宴会已经结束，但席上的宾朋还是恋恋不舍分离，无奈天已五更，只 好撤席告别。 (26) 渐闻语笑寂，空剩雪霜痕雪霜痕：指残淡的月光。 此联意谓中秋宴会已散，说笑声渐渐远 去，只有残淡的月光依然普照大地。 (27) 阶露团朝菌朝菌：指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见于庄子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蟪蛄 不知春秋。（晦朔：农历每月的末一日称晦，头一日称朔。因这两日的晚上见不到月亮，故称。） 意谓朝菌因为朝生暮死，故只知有太阳而不知有月亮。这里仅借其朝生而暗寓中秋之宴至早晨才结束。或 谓朝
34、菌为虫名，或谓为木槿的别称，但至少曹雪芹不作如此解，因其前冠以团字，乃形容其形状 成团，故非菌类植物莫属。 此句意谓当庆贺中秋的宴会结束之时，一团团带着露水的菌类植物已在台阶附 近长了出来（隐寓天亮）。 (28) 庭烟敛夕棔（h n 昏）庭烟：即庭燎（参见第十八回庭燎注），这里是泛指灯火。 敛夕棔：夕棔花合了起来。表示已到傍晚。 夕棔：指合棔树。因其花昼开夜合，故称夕棔，又称夜 合花、夜合欢。 此句意谓庆祝中秋节的灯火从傍晚就开始点燃了。此句与上句为倒装结构，即先说 宴会的结束时间，后说中秋灯火的开始时间。 (29) 秋湍泻石髓秋湍：湍急的秋水。这里指大观园的人工泉水。 石髓：即石钟乳，引申为
35、石钟 乳凝结而成的钟乳石。这里指大观园的假山。 此句意谓湍急的秋水从大观园假山的石缝中喷涌而出。 (30) 历朝文选这一书名纯属子虚乌有，显然是曹雪芹所杜撰，而且有恶作剧的意味。他为了 证明确有此书，先让史湘云吟了一句庭烟敛夕棔的联句，然后让林黛玉称赞道：这促狭鬼，果然留 下好的，这会子方说棔字，亏你想得出。最后才让史湘云说出棔字得自历朝文选：幸而 昨日看历朝文选，见了这个字。我不知是何树，因要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这就是如今俗叫 做朝开夜合的。我信不及，到底查了一查，果然不错。看来宝姐姐知道的竟多。其实棔字是 个极为生僻的字，仅见于字书且没有例句。借助于电脑自动查找技术对南朝梁萧统编选的
36、昭明文选 （简称文选，收录从先秦至南北朝 130 位作家的 513 篇各类作品）以及古代文献库进行搜寻，没有任 何一篇文章用过棔字。可见这不仅是曹雪芹的小说家言，而且是曲折地卖弄学问。 (31) 风叶聚云根云根：指山脚。因古人以为云生于山脚，故称。典出晋张协杂诗其一： 云根临八极，雨足洒四溟。注云：五岳之云触石出者，云之根也。 此句意谓风把落叶都吹到了大 观园假山脚下堆集了起来。 (32) 宝婺情孤洁宝婺：指婺女星，亦称女宿星、须女星、务女星。二十八宿之一， 位于织女星之南。 此句意谓婺女星很孤单，想来一定是因其性情孤洁之故吧。似乎暗用了唐厉玄寄婺 州温郎中诗：婺女家空在，星郎手未携。林黛玉的
37、这一句从贾府庆中秋扯到了天上，故史湘云说这 一句你也溜了。 (33) 银蟾气吐吞银蟾：指月中蟾蜍。后汉书天文志上南朝梁刘昭注曰：羿请无死之药 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姮娥本作恒娥，俗作姮娥， 为避汉文帝刘恒之讳而改常娥，俗作嫦娥。 气吞吐：古人以为月蚀及云遮月都是月中蟾蜍吞吐云 气所致。如唐卢仝月蚀诗：奈何万里光，受此吞吐厄？ 此句意谓月宫中的蟾蜍吞云吐雾，以致 遮住了月光。 (34) 药催灵兔捣催：这里是加紧之意。 意谓月中玉兔在不停地捣药。古代神话传说以为月中有 捣药玉兔。如晋傅咸拟天问诗：月中何有？玉兔捣药。 (35) 人向广寒奔即指上述嫦娥奔月故事。不过此故事
38、最早见于记载的并非后汉书天文志上 注文，而是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高 诱注曰：姮娥，羿妻。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未及服之，姮娥盗食之，得仙，奔入月中，为月中精。 (36) 犯斗一联犯斗：冒着触犯星辰的危险。 斗：北斗星。泛指星辰。 邀牛女：遇到牛郎和 织女。 邀：遇到。 帝孙：亦称天孙。织女星的别称，也就是织女。 此联概述了晋张华博物志卷 一杂说下中的一个故事，略谓：传说天河与大海相通，每年八月，天船浮槎准时到达海边。有个勇 敢的人自带干粮，乘坐浮槎到天上游玩。十馀日中犹观星月日辰，自后芒芒（茫茫）忽忽，亦不觉昼夜。 去十馀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
39、，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 何由至此？此人具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 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 (37) 盈虚轮莫定盈虚：指月亮的圆缺。 轮：月轮，即月亮。 莫定：不断变化。 此句意谓月亮 总是或圆或缺地不断变化。 (38) 对句不好，合掌合掌：本指道士两掌合于胸前，表示敬礼或虔诚。引申为诗文中的对偶句或 对偶词意思重复或雷同。如明谢榛四溟诗话卷一曰：耿湋赠田家翁诗：蚕屋朝寒闭，田家 昼雨闲。此写出村居景象。但上句语拙，朝、昼二字合掌。 此句意谓对偶的犯斗
40、邀牛女 与乘槎访帝孙不但意思相同，而且同用一个典故，犯了合掌之病，所以说对句不好。 (39) 急脉缓灸法本为中医术语，指遇到急促危险的脉象时反而使用缓和的针灸疗法，使病人慢慢 恢复正常。引申为艺术手法，指写诗作文要有所变化，讲究语言的抑扬顿挫，叙述的张弛缓急，结构的松 紧结合，等等。 (40) 晦朔魄空存晦朔：农历每月的末一日称晦，头一日称朔。因这两日的晚上见不到月 亮，故称。 魄空存：徒有月亮（魄）而并不发光，等于没有月亮。 此句意谓每到月底月初的晚上，徒有 月亮而并不发光，与没有月亮一样。 (41) 壶漏声将涸壶漏：亦称漏壶、漏刻、滴漏。是古代的一种记时器，利用滴水带 动标竿转动以记时。
41、声将涸：即漏壶中的水即将漏完，也就是将要天亮。 声：漏壶的滴水声，引申以代 指水。 涸：干涸。 此句意谓即将夜尽天亮。 (42) 寒塘渡鹤影此句似乎化用了唐杜甫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鸟影度寒塘诗句，全 诗是：何限（一作恨）倚山木，吟诗秋叶黄。蝉声集古寺，鸟影度寒塘。风物悲游子，登临忆侍郎。 老夫贪佛（一作赏，一作费）日，随意宿禅房。 此句意谓在朦胧的秋夜，白鹤掠过池塘，只能 看见其身影。 (43) 冷月葬诗魂诗魂：诗人的亡魂。 此句似乎化用了明袁宏道卷中见亡友王官谷姓字感赋 诗：柳浪湖上深更月，料得诗魂近水行。 此句意谓清冷的月光下正是诗人亡魂的归宿。隐寓林黛玉凄 惨的结局。高鹗续书第九十七回
42、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及第九十八回苦绛珠魂归离恨天，大概也由此 受到了启发。 (44) 凄清奇谲凄凉冷清而又奇特怪诞。 (45) 龛焰二句龛（kn 刊）：供奉神佛或神主的小阁子。 烬：全部燃烧，只剩灰烬。 这 两句泛指栊翠庵里的香火尚未熄灭。 (46) 香篆销金鼎香篆：香名，以其形似篆文而得名。宋洪刍香谱香篆曰：镂木以为之， 以范香尘为篆文，然（通燃）于饮席或佛像前，往往有至二三尺径者。同书百刻香条曰：近 世尚奇者作香篆，其文准十二辰，分一百刻，凡燃一昼夜已。这里引申为燃香时盘旋缭绕的香烟。 销： 指香已燃尽。 金鼎：香炉的代称。 此句意谓香炉中的香已经熄灭。暗指夜将尽，天将亮。 (47) 冰脂腻玉
43、盆冰脂：形容凝固了的蜡油像凝固了的油脂。 腻：指蜡油的污垢。 玉盆：泛指烛 盘。 此句意谓蜡烛油滴满了烛盘。也是暗指夜将尽，天将亮。 (48) 箫增嫠（l 离）妇泣嫠妇：寡妇。 此句意谓箫声悲凉，使寡妇更加悲伤。 (49) 空帐一联文凤：彩色凤凰。 此联意谓闺房里虽然挂着绣有彩色凤凰的床帐，摆着画有 彩色鸳鸯的屏风，但小姐却孤守空床。隐寓妙玉虽出家为尼，却六根未断，绮思满怀，难怪后遭风尘之厄。 (50) 犹步一联步：用作动词，相当于走。 萦纡：纡回曲折。 沼：池塘。 寂历：寂静 冷清。 原：高原，即高而较为平坦之地。 此联承接上联而言，意谓虽然夜深苔浓霜重，行路艰难，因游 兴未尽，还是要到那纡
44、回曲折的池塘边漫步，还要攀登那寂静冷清的高冈。 (51) 石奇一联语本宋苏轼石钟山记而又有所增饰：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 人欲搏人。 形容夜色朦胧中大石奇形怪状，犹如神鬼在争斗；树木七枝八杈，犹如虎狼蹲踞。这里指大 观园的假山石林木。 (52) 赑屭一联赑屭（b x币细）：亦作赑屃、赑赑。相传赑屭是龙生九子之一， 力大无穷，喜欢负重，故石碑底座常用石雕赑屭。明焦竑玉堂丛语卷一文学：俗传龙生九子 不成龙，各有所好一曰赑屭，形似龟，好负重，今石碑下龟趺是也。又明杨慎龙生九子也有 相同的记载。 罘罳（f s扶思）：砖砌花墙的别称。因花墙多孔，形似捕捉鸟兽的网（罘罳），故称。 皇宫、城墙、民居皆
45、有。 此联形容中秋时节拂晓时的情景：朝阳照射在碑座的石雕大龟之上，而集聚在花 墙上的露水尚未消散。 (53) 歧熟焉忘径歧：岔路。 径：道路。 此句典出列子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 党，又请杨子之竖（童仆）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之者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 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 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 多方丧生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子长先生
46、之门：你为杨子门 徒中的大弟子。）原指牧羊人之所以丢羊是因为岔路太多，学者之所以丧生是因为学术不专。这里反用其 意，以为即使岔路很多，只要对它们很熟悉，怎么会走错呢？ (54) 泉知不问源泉知：倒装词，即知泉，也就是知道泉水在何处。 源：泉水的源头。 此句意谓 口渴的人既已知道泉水在何处，当然也就不必寻根究底了。 (55) 有兴一联意谓既然有兴致以联句庆贺中秋节，又何必过度忧伤；而如果没有忧伤，自然 也就没有烦恼了。这是妙玉劝慰史、林二人的话。 (56) 即景联句就眼前的景物（这里指中秋夜的景物）所做的联句诗。 三十五韵：即三十五联（其 中黛玉、湘云合作二十二联，妙玉续写十三联）。因这组即景联
47、句诗每联的末字都用十三元的字押韵， 故称。 (57) 舍近求远语出汉孔鲋孔丛子卷下论势：韩与魏有隙，子顺谓韩王曰：齐、 楚远而难恃，秦、魏呼吸而至，舍近而求远，是以虚名自累，而不免近敌之困者也。原指不与邻邦搞 好关系，却向很远的国家求助。这里指不向身边的能人请教，却到书本里乱找老师。 (58) 纸上谈兵纸上：指书本。 兵：军事，用兵策略。 语本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国名 将赵奢之子赵括，平时谈起兵法头头是道，然而在长平之战中只知照搬兵书，不知灵活运用，为秦军所杀， 部下四十万人全部被坑。原指只能在文字或口头上谈论用兵的策略。引申以泛指只能空谈理论而不能实际 运用。 (59) 绡帐轻纱帐。晋王嘉
48、拾遗记卷八：先主（刘备）甘后，沛人也，生于贱微里中。相 者云：此女后贵，位极宫掖。及后长而体貌特异。至年十八，玉质柔肌，态媚容冶。先主召入白绡帐 中，于户外望者如月下聚雪。 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本回提要 中秋过后，风姐的病好了些。配药时需二两上好的人参，但翻箱倒柜，只找了些碎末，幸好宝钗找人 兑齐。 王夫人知道了司棋的事情后，既惊又怒，便命令把她带出去发配。迎春虽有些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撵走了司棋，王夫人来到怡红院，把病中的晴雯，还有爱和宝玉说笑的四儿、芳官一起打发出门。宝玉心 中大恸，却也无可奈何。由于王夫人说出的全是平日大家的顽话，而唯独没有挑袭人等人的不是，
49、宝玉不 禁有了点疑心。 宝玉终究放不下晴雯。一天，他偷偷地跑去看晴雯。见晴雯枯瘦如柴，病势沉重，宝玉只有呜咽。而 晴雯见到宝玉，既难过又感到安慰，且极不平自己如何担了个虚名。二人交换了贴身穿的小袄，宝玉悲痛 离去。当夜竟梦见晴雯死去。而芳官、藕官、蕊官三人被打发出去后，都削发做了尼姑。 话说王夫人见中秋已过，凤姐病也比先减了，虽未大愈，然亦可以出入行走得了，仍命大夫每日诊脉 服药。又开了丸药方来，配调经养荣丸。因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取时，翻寻了半日，只向小匣内寻了 几枝簪挺粗细的。王夫人看了嫌不好，命再找去，又找了一大包须末出来 (1)。王夫人焦躁道： 用不着偏有， 但用着了，再找不着。成日
50、家我叫你们查一查，都归拢一处，你们白不听，就随手混撂。彩云道：想 是没了，就只有这个。上次那边的太太来寻了去了。王夫人道：没有的话。你再细找找。彩云只得 又去找寻，拿了几包药材来，说：我们不认的这个，请太太自看。除了这个没有了。 王夫人打开看时，也都忘了，不知都是什么，并没有一枝人参。因一面遣人去问凤姐有无。凤姐来说： 也只有些参膏 (2)、芦须(3)。虽有几根，也不是上好的，每日还要煎药里用呢。王夫人听了，只得向邢夫 人那里问去。说：因上次没了，才往这里来寻，早已用完了。 王夫人没法，只得亲身过来请问贾母。贾母忙命鸳鸯取出当日馀的来，竟还有一大包，皆有手指头粗 细不等，遂称了二两给王夫人。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