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报 任 安 书（节选）（节选）司司 马马 迁迁 史记包罗广泛，体大思精。它不仅写了远古、近古，也写了现代、当代；不仅写了中原、华夏，也写了边疆、外国；不仅写了政治、军事，也写了经济、文化；不仅写了帝王将相、英雄豪杰，也写了下层社会各色人等。这种囊括古今各类知识、各家各派文化于一炉而加以融会贯通的气魄，是前无古人的；司马迁自述其写作此书的目的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种打通一切领域，自立学术章程，总结一切规律以求为现实政治服务的宏伟目标，也是前无古人的。史记原名太史公书，东汉末始称史记。它是古代第一部由个人独力完成的具有完整体系的著作。总共一百三十卷，五十二万余字，又是到那时为
2、止规模最大的一部著作。全书由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种体例构成。“本纪”是用编年方式叙述历代君主或实际统治者的政迹，是全书的大纲；“表”是用表格形式分项列出各历史时期的大事，是全书叙事的补充和联络；“书”是天文、历法、水利、经 济等各类专门事项的记载；“世家”是记载世袭家族以及孔子、陈胜等历代人们祭祀不绝的人物的传记；“列传”为本纪、世家以外其它各种人物如各国的谋臣策士们的传记，还有一部分记载了中国边缘地带各民族的历史,这一部分最为珍贵,它雄辩地证明早在汉代我国就对这些地区有了领土权。史记通过这五种不同体例相互配合、相互补充，构成了完整的历史体系。这种著作体裁又简称为“纪传体”，以后稍加变更
3、，成为历代王朝书写正史的通用体裁。史记是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写作的目标，我们前面已经提到，这不仅意味着它不断总结了历史、记载了史实，而且也意味着通过书中记载的大量历史人物（其中有许多是作者同时代的人物）的活动，形象地反映和推究了当时人类的生存方式，人类在世界中的地位，人类生活中的各种矛盾、困境。这些也正是文学的根本目的。只不过史记作为历史著作，在虚构方面受到较多的限制。史记还具有抒发情怀的目的。在报任安书中，司马迁把周易、诗经、离骚等等，归结为“大抵皆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由此他提出了“发愤著书”之说。这种说法不一定完全符合
4、于他所列举的古人著述的真实情况，但完全符合于司马迁写史记的实情。史记在叙述历史人物事迹的同时，处处渗透了作者自身的人生感受，以及惨遭宫刑后内心的痛苦和郁闷，这就是我们千年之下读史记仍不能不为之感动的关键。鲁迅汉文学史纲要称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后者也正是从这一点着眼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史记的语言艺术，在这一点上,它历来受到了各个时期人们的推崇，并被尊为典范。史记的出现，代表了骈文出现以前所谓“古文”的最高成就。从战国诸子的文章、纵横家的游说之辞，到汉代一些代表性作家如邹阳、枚乘、贾谊等人的散文，可以看到铺张排比被作为一种普遍的手段。司马迁在吸取前人经验的基础上，抛弃了铺张排比，形成
5、淳朴简洁、疏宕从容、变化多端、通俗流畅的散文风格。史记中极少用骈俪句法，文句看起来似乎是不太经意的，偶尔甚至有些语病，却很有韵致、很有生气。因司马迁在叙述中始终是倾注情感的，不同的场面，不同的心情，语调有时短截急促，有时疏缓从容，有时沉重，有时轻快，有时幽默，有时庄肃，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司马迁对古代语言和现实生活中的语言都有很高的修养，并且善于把两者融合成统一的整体。他引用古代史料时，都经过了适当的处理。对最古老的、同当时语言已经差距很大的尚书，是彻底的译写；而对左传、国语，有很多的改动；对同当时语言最接近的战国策，则主要是作剪裁功夫，有时也大段抄录。史记基本上属于书面语，但同当时的口语距离并
6、不很远。书中还广泛引用许多民谚民谣，如李将军列传中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至还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对汉武帝的不满。信中还委婉述说他受刑后“隐忍苟活”的一片苦衷。为完成史记的著述，司马迁所忍受的屈辱和耻笑，绝非常人所能想像。但他有一条坚定的信念，死要死得有价值，要“重于泰山”，所以，不完成史记的写作，绝不能轻易去死，即使一时被人误解他也在所不惜。这信念支持他在“肠一日而九回”的痛苦挣扎中顽强地活了下来，终于实现了他的夙愿，完成了他的大业。今天我们读着这部不朽的巨著，遥想司马迁当年写作时的艰辛与坚毅，怎能不对他的崇高精神无比敬佩呢！本篇不仅对我们研究司马迁的思想以及史记的写作动机和完成过程有极其重要
7、的价值，并且在文学史上是不可多得的散文杰作，古人早就把它视为天下奇文，可与离骚媲美。此文之奇，首先表现为气势的磅礴。作者长久郁积心中的悲愤，借此文喷发而出，有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其气势之壮阔，令人惊叹。此文之奇，更在于他的纵横开阖、起伏跌宕。作者是坦率的，但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又是极其复杂的，他无意矫饰，但三言两语又无法说清，所以他就一一地如实 报任安书是古代散文中的名篇。全信以申辩自己为何不能“推贤进士”为主线，倾诉自己无端受宫刑的冤屈，吐露自己遭受奇耻大辱后的创痛，并述说自己何以忍辱苟活的深层动因。全文共6个自然段，可分成五个部分来赏读。道来，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旁征博引，时而欲
8、言又止。曲折反复，一波三折，充分表现出笔力的雄健。此外，行文的流畅，语言的生动，骈句、散句自然错落，排句、叠句时有穿插，使本篇在散文形式上也具有独具一格的艺术魅力。解题：任安,字少卿,西汉荥阳人.家境贫困,后来做了大将军卫青的舍人,由于卫青的荐举,当了郎中,后迁为益州刺史.征和二年朝中发生巫蛊案,江充乘机诬陷戾太子（刘据），戾太子发兵诛杀江充等，与丞相军大战于长安，当时任安担任北军使者护军，乱中接受戾太子要他发兵的命令，但他按兵不动戾太子事件平定后，汉武帝认为任安“坐观成败”，“怀诈，有不忠之心”，论罪腰斩。任安入狱后曾写信给司马迁，希望他“尽推贤进士之义”，搭救自己。直到任安临刑前，司马迁才
9、写了这封著名的回信。第一部分第一部分（第（第1自然段）诉说自己困厄受辱的处境，自然段）诉说自己困厄受辱的处境，陈说无力陈说无力“推贤进士推贤进士”的苦衷，倾吐了愤懑的心情，的苦衷，倾吐了愤懑的心情，并表达了对即将离世的朋友的怜念。并表达了对即将离世的朋友的怜念。第二部分第二部分（第（第2自然段）回忆事情的经过，向任安说自然段）回忆事情的经过，向任安说明事实真相。先写自己一生不得志，本来主观已经很明事实真相。先写自己一生不得志，本来主观已经很努力了，只想对朝廷尽忠职守，并由此希望赢得汉武努力了，只想对朝廷尽忠职守，并由此希望赢得汉武帝对自己的赏识，然而不可预知的现实却给了他以沉帝对自己的赏识，然
10、而不可预知的现实却给了他以沉重的前所未有的打击。自己与李陵并非旧好，但是，重的前所未有的打击。自己与李陵并非旧好，但是，课文结构：课文结构：李陵的为人和素养都值得人称赞，且作战勇敢，深入虎穴，始战获胜，卒因救兵不至，寡不敌众，不得已才败降匈奴。这是李陵的一时之过，败降也可能是李陵的权宜之计，因而自己为之向皇上直言陈情，结果“明主不深晓”，以为“为李陵游说”，定为“诬上”之罪，加上四方无援，被处以宫刑。李陵既已生降匈奴，败坏了他家族的声誉，自己也跟着受刑，更被天下人耻笑。事情不容易一一跟俗人说得清楚，可悲啊！可悲啊！曲抒冤屈之情，令人怜恻。第四部分（第4-5自然段）对自己写作史记的思想动力，对史
11、记的构成作了介绍。第一层列举了文王、孔子、屈原等名人在厄境中著书立说，被后世传颂。这些事例，用孟子的话说是“殷忧启圣”，用现代的话说是“逆境成才”，是符合坏事可以变成好事的辩证观点的。这八个排比句从此成为激人奋发的名句。文中所叙述的八件事，虽不能说都是“圣贤发愤”之作，但作者不过旨在说明“发愤著书”是普遍现象。第二层紧承第一层，说明自己在效法圣贤，发愤著书，并介绍了有关情况：方法、篇数、篇目、特点等，更主要的是说明自己著书的原委和宗旨，以及忍辱成就此书后的最大意愿，而这些又都“难为俗人言也”。原文：原文：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
12、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师，而用流，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以下略去大段受刑原委）不报，幸勿为过。（以下略去大段受刑原委）注释：注释：牛马走：像牛马一样奔走的仆役。古代书信常在开头先牛马走：像牛马一样奔走的仆役。古代书信常在开头先列具写信人的官职姓名。列具写信人的官职姓名。足下：古代对对方的敬称。足下：古代对对方的敬称。接物：接物：待人接物。待人接物。务：事，任务。务：事，任务。相师：效法他人的意见行事。相师：效法他人的意见
13、行事。流：这里有顺从、追随的意思。流：这里有顺从、追随的意思。译文：译文：太史公、像牛马一般的仆役、司马迁再拜说：少卿足下：前时，蒙您屈尊给我写信，教导我待人接物要谨慎，应把推荐贤士当作自己的责任。情意那样诚恳，好像抱怨我没有遵从您的教诲，而是追随了世俗之人的意见。我是不敢这样做的。请允许我把浅陋的意见略加陈述，时隔很久没有回信，望您不要责怪。简析：简析：此段叙述得任安来书，自己如何答书，而言语极简。通篇之中，亦不见司马迁之答语，皆是其自陈之言。名为答书，其实皆是自陈，当是古人的一种文风。原文：原文：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仆之先，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
14、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注释：注释：剖符：汉代皇帝给功臣的一种凭信。符，竹制，上写永不改变爵位的誓言，剖分为二，皇帝与功臣各存其一。丹书：即丹书铁券，铁制的券契，用朱砂书写誓词，故称丹书。得剖符丹书的功臣，子孙有罪可以赦免。倡优：乐人和戏人，是古代被人轻贱的下等人。所自树立：自己用来立身的
15、。指工作和职位。译文：译文：我的先辈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可以得到皇上赐给的剖符和丹书铁券，掌管史籍和天文历法，类似于占卜祭祀之官，本来就是给皇上戏耍的，像畜养倡优一样，是世俗之人看不起的职业。如果我依法被处死，也就像九牛失去一根毛，同死个蝼蛄或蚂蚁有什么两样？世人也不会把我和那些死于气节的人相提并论，只不过认为你智虑穷尽，罪恶已极，不能自己赎免，终于走上死路罢了。为什么呢？就是平日自己的工作和职业造成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
16、，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刑不上大夫。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注释：注释：用之所趋异也：因为所追求的不一样。用，因。理色：肌理和脸面。理，纹理；色，颜面。诎（，屈）体：卑躬屈膝，诎，同“屈”。易服：指换上罪人的衣服。关木索：戴上枷索。关，指戴上；木，指枷；索，绳索。箠楚：木杖和荆杖，都是刑具。剔毛发：把头发剃光，即所谓髠（，昆）刑。剔，
17、通“剃”。婴金铁：指颈上套着铁圈，即所谓钳刑。婴，环绕。毁肌肤、断支体：指毁伤肉体的刑罚。如脸上刺字的黥（，晴）刑、砍去双脚的刖（，月）刑等。支，同“肢”。腐刑：即宫刑。破坏生殖机能的酷刑，仅次于死刑。励：同“砺”，磨砺。原文：原文：译文：译文：人本来都有一死，有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人死得比鸿毛还轻，为什么去死是不一样的。最重要的是不能使祖先受辱，其次是不使自身受辱，其次是不使脸面受辱，其次是不让别人用文辞和教令来羞辱，再次是身体被捆绑受辱，再次是换上囚服受辱，再次是披枷带索被刑杖拷打受辱，再次是剃光头发、颈戴铁圈受辱，再次是毁伤肌肤、砍断肢体受辱，最下等的是宫刑，受辱到顶点了。古书上说：“刑
18、罚不用在大夫身上。”这就是说士大夫在气节方面不能不进行磨砺。原文原文：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槛阱：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槛阱之中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视徒隶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
19、！耳，曷足贵乎！注释：注释：槛阱。槛（，件）：关野兽的木笼。积威约：长期威力的约束。渐：逐渐发展的结果。定计：指早就拿定主意。鲜：指态度鲜明。或解为夭亡、不以寿终。榜：鞭打。圜墙：指监狱。圜，通“圆”。枪：同“抢”，撞，触。徒隶：狱卒。惕息：不敢喘息，形容极其恐惧。强颜：厚着脸皮。译文：译文：猛虎在深山里，百兽都震惊恐惧，等它到了陷阱或兽笼里，就得摇着尾巴乞求食物，这是由于长期用威力制约，逐渐取得的结果。因此，即使有个在地上划出的监牢，士人也绝对不能进去；有个用木头削成的狱吏审判你，也不能去质对。受刑之前就决计自杀，这才是鲜明的态度。如今捆绑手脚，戴上枷索，暴露肌肤，受到鞭打，囚禁在监狱之中。
20、在这时候，看到狱吏就要叩头触地，看到狱吏就吓得不敢出气。为什么呢？这是长期用威力制约造成的情势。等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说不受辱的人，不过是所谓的厚脸皮罢了，还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呢！原文：原文：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
21、。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注释：注释：西伯：即周文王。殷纣时他是西方诸侯之长，故称。伯：方伯，即一方诸侯之长。拘牖（，有）里：据本书卷三殷本纪、卷四周本纪载，周文王曾被殷纣王拘禁。牖，两本纪及文选均作“羑（音同）”。李斯被赵高陷害，最后被腰斩、灭三族。详见本书卷八十七李斯列传。至于他受了哪五种酷刑，传中未详。韩信先被封为楚王，有人告他谋反，刘邦假做南游，到陈地，韩信来见，被逮捕。后被赦，封为淮阴侯。详见本书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彭越，汉初功臣，封梁王；张敖，汉初
22、功臣张耳之子，父死，袭为赵王。二人都因被诬告谋反，下狱定罪。其事分别见本书卷九十魏豹彭越列传、卷八十九张耳陈余列传。绛侯：周勃的封号。吕后死，吕禄等人谋反，周勃与陈平等诛灭吕氏亲族，迎立文帝。其事见本书卷九吕太后本纪、卷五十七绛侯周勃世家。五伯（，罢）：即春秋五霸。伯，通“霸”。请室：汉代囚禁有罪官吏的监狱。周勃后来被诬告谋反，下狱治罪。衣赭（，者）：穿红褐色的衣服。古代囚服为赭色。三木：指加在颈、手、足三处的刑具，即枷和桎（，至）梏（，故）。魏其侯窦婴，景帝时为大将军，武帝时被诬下狱处死。详见本书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季布原为项羽将领，屡次困辱刘邦。项羽死后，刘邦悬赏捉拿季布。季布剃光了头
23、，颈带铁圈，改变姓名，卖身为鲁人朱家的奴隶。见本书卷一百季布栾布列传。灌夫平七国之乱有功，为中郎将。武帝时被诬下狱、灭族。见本书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居室，少府所属的官署名。罔加：法网加在身上。罔，同“网”。引决：自杀。自裁：自杀。尘埃：指监狱。译文：译文：况且西伯（周文王）是诸侯之长，曾被拘禁在牖（，有）里；李斯是丞相，也受遍了五种刑罚；韩信已是诸侯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彭越、张敖已南面称王，结果都下狱定罪；绛侯周勃诛杀了吕氏家族，权力超过了春秋时的五霸，后来也被囚禁在待罪之室；魏其（，基）侯是大将军，最后也穿上了囚衣，戴上了刑具；季布做了朱家的家奴；灌夫被关押在居室受辱。这些人都已身居
24、王侯将相，名声传到了邻国，等犯了罪受到法令制裁，不能下决心自杀，在监狱里，古今都一样，他怎能不受辱呢！原文：原文：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大夫者，殆为此也。殆为此也。注释：注释：审矣：明白了。绳墨：指法令。陵迟：卑下，衰颓。因遭困辱而志气衰颓。译文：译文：从这些情况来说，勇敢和怯懦，是权力地位不同造成的；坚强和软弱，是由所处的形势决定的。这是
25、很清楚的，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况且一个人如果不能在受刑之前早点自杀，就已经逐渐衰颓了；到了鞭打受刑的时候，才想到以自杀殉节，那不是太晚了吗？古人所以要慎重对待对士大夫的用刑，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简析：此段以一言概括，为受辱当自裁而不自裁。简析：此段以一言概括，为受辱当自裁而不自裁。原文：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妻子何如哉？译文：译文：人之常情没有不贪恋生存、厌恶死亡
26、的，没有不顾念父母妻儿的。至于那些为义理所激励的人并不如此，那是由不得已的形势造成的。如今我不幸，早年丧失父母，没有兄弟相亲，孤独一人在世，少卿您看我对妻儿们该如何呢？原文：原文：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之分矣，何至自沉溺沉溺缧绁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苟活，幽于粪土之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陋没世，而，而文采文采不表于后世也。不
27、表于后世也。注释：注释：去就：去留，进退。这里指偷生或赴死。沉溺：陷身。缧（，雷）绁（，谢）：捆绑犯人的绳索，引申为牢狱。臧获：古代骂奴婢的贱称。隐忍：克制忍耐。幽：包围。粪土：指监狱。鄙：鄙陋，鄙薄。没（，末）世：终结一世，即死。文采：指文章。译文：译文：况且勇敢的人不必以死殉节，怯懦的人只要仰慕节义，什么情况下不能勉励自己呢！我虽然怯懦，想苟且偷生，但也还懂得偷生与赴死的界限，何至于自甘陷身牢狱之中去受辱呢！奴隶婢妾还能去自杀，何况我这种处于不得已境地的人呢！我之所以要克制忍耐、苟且偷生，囚禁在污秽的监狱之中也在所不辞，是以心中还有未了之事为恨，以身死之后文章不能留传后世为耻呀！简析：简析
28、：此段以一言概括，言受辱当自裁而不自裁，以表文此段以一言概括，言受辱当自裁而不自裁，以表文采于后世。采于后世。原文：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注释：注释：摩：通“磨”。倜（，替）傥（，倘）：
29、卓越豪迈，才华不凡。传说文王被拘禁时，把易的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关于孔子作春秋，见本书卷四十七孔子世家。厄，受困，指孔子周游列国所受的困厄。按，现代学者认为，春秋为鲁国史官所记，孔子进行了加工与修订。本书卷八十四屈原贾生列传载，离骚是屈原被楚怀王疏远后所作，与本文所说不同。左丘即左丘明。关于他失明的事，他书未见记载；国语是否为他所作，学者多有疑问。译文：译文：古时候虽富贵而名声却泯灭不传的人，是无法都记载下来的，只有卓越不凡的特殊人物能够名扬后世。周文王被拘禁后推演出周易的六十四卦；孔子受困回来后开始作春秋；屈原被放逐后，才创作了离骚；左丘明失明后，才有国语的写作；孙子被砍断双脚，编撰出兵法著
30、作；吕不韦贬官迁徙到蜀地，世上传出了吕氏春秋；韩非被秦国囚禁，写出说（，税）难、孤愤等文章；诗经的三百篇诗，大都是圣贤为抒发忧愤而创作出来的。孙子即孙膑（，鬓）。他的事迹详见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他所作的兵法早已失传，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西汉墓出土的竹简中，有孙膑兵法残简五千九百余字。膑，断足之刑；修列，著述，编著。吕览：即吕氏春秋，吕不韦为相时命门客编写的。吕不韦的事迹详见本书卷八十五吕不韦列传。说难、孤愤是韩非著作中的两篇。关于韩非的事迹，详见本书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底：同“抵”。原文：原文：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
31、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注释：注释：通其道：行其道，即实现其理想。思来者：意思是想到以后的人会有理解自己的。书策：写作，著书。策，竹简。垂：流传。空文：即指文章著作。当时还不能以文章建立功业，故称空文。译文：译文：这些人都是心中忧郁苦闷，不能实现他的理想，所以才记述以往的史事，想让后来的人看到并了解自己的心意。至于左丘明失去双目，孙子砍断双脚，终于不可能被任用，便退而著书立说，以此来舒散他们的愤慨，想让文章流传后世以表现自己的志向。简析：简析：此段以一言概括，古之非常之人
32、皆以文传道垂名。此段以一言概括，古之非常之人皆以文传道垂名。原文：原文：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旧闻，略考其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变，成一家之言。注释：注释：放失（，义）：散失。失，同“佚”。稽：考察。理：道理，规律。轩辕：黄帝名。“上计轩辕”至“列传七十”，汉书原无此二十六字，当
33、是删节，此据文选补入。天人之际：天道与人事的关系。译文：译文：我私下里不自量力，近年来，投身在无用的文辞之中，收集天下散失的史籍与传闻，考证前代人物的事迹，考察他们成败兴衰的道理，上自黄帝轩辕，下至当今，写成了十表、本纪十二篇、书八章、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计一百三十篇。也是想借此探究天道与人事的关系，贯通从古到今的历史发展变化，完成有独特见解、自成体系的著作。原文：原文：草创未就，适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草创未就，适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
34、此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注释：注释：极刑：指宫刑。愠（，运）：怨怒。其人：指志同道合之人，能传布自己著作的人。责（，债）：同“债”。戮：辱。译文：译文：草稿尚未完成，正好遭到这场灾祸，我痛惜此书没有完成，因此受到最残酷的刑罚也没有露出怨怒之色。我确实是想著成此书，把它珍藏在名山，把它传给志同道合的人，让它在通都大邑之间流传。那么，我就可以偿还从前受辱所欠的债了，即使受到再多的侮辱，难道会后悔吗！然而我这番苦心只能对智者讲，很难对俗人说呀！简析：简析：此段以一言概括，司马迁实自比于圣人，而难与俗此段以一言概括，司马迁实自
35、比于圣人，而难与俗人言也。人言也。原文：原文：且负下且负下未易居，下流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亦所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则不知其所往。注释：注释：负下：负罪之下，背负罪名的情况下。下流：身处下流，指地位卑微，名声不好。乡党：同乡之人。垢：耻辱。译文：译文：况且在背着恶名的情况下不容易处世，处在被鄙视的地位会招来更多的诽谤。我由于发表议论遭受了这场灾祸
36、，深为家乡的人耻笑，污辱了祖先，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谒拜父母的坟墓呢！即使再经历一百代，耻辱只会越来越深啊！因此，愁肠每天都反复回转，在家里就恍恍忽忽若有所失，外出就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原文：原文：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以通其狂惑。今少卿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之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乃教之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欲自雕琢，曼辞，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
37、乃定。书不能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注释：注释：闺閤之臣：指宦官。闺閤，宫中的小门，借指宫中深密之处。引：引退。俯仰：应付，周旋。通：舒发。自雕琢：修饰、美化自己。曼辞：美饰之辞。不信：不被信任。译文：译文：每当想到这种耻辱，没有不汗流浃背沾湿衣裳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宦官，还怎能自行隐退，藏身到深山岩穴之中呢？所以只得暂且随世俗浮沉，在时势中周旋，以此来抒发内心的狂乱迷惑。如今少卿却教诲我要推荐贤士，岂不是和我内心的苦衷相违背吗？现在即使想粉饰自己，用美妙的言辞宽慰自己，对俗人毫无用处，也不会被信任，只是自讨羞辱罢了。总之，到了死
38、的那天，然后是非才能论定。信中不能把意思写尽，只能简略陈述浅陋之见。特此再拜。简析：简析：大意以一言概括，即虽含耻而不改其善恶大意以一言概括，即虽含耻而不改其善恶之意也。之意也。司马迁（前司马迁（前145或前或前135？）？）西汉史学家，文学家。字子长，左冯翊夏阳（今陕西韩城西南）人。生于汉景帝中元五年（前145），一说生于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卒年不可考。司马迁10岁开始学习古文书传。约在汉武帝元光、元朔年间，向今文家董仲舒学公羊春秋，又向古文家孔安国学古文尚书。20岁时，从京师长安南下漫游，足迹遍及江淮流域和中原地区，所到之处考察风俗，采集传说。不久仕为郎中，成为汉武帝的侍卫和扈从，
39、多次随驾西巡，曾出使巴蜀。元封三年（前108），司马迁继承其父司马谈之职，任太史令，掌管天文历法及皇家图籍，因而得读皇家史馆所藏图书。太初元年（前104），与唐都、落下闳等共订太初历，以代替由秦沿袭下来的颛顼历，新历适应了当时社会的需要。此后，司马迁开始撰写史记。后因替投降匈奴的李陵辩护，获罪下狱，受腐刑。出狱后任中书令，继续发愤著书，终于完成了史记的撰写。人称其书为太史公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对后世史学影响深远，史记语言生动，形象鲜明，也是优秀的文学作品。司马迁还撰有报任安书，记述了他下狱受刑的经过和著书的抱负，为历代传颂。司马迁写史记司马迁写史记 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汉武帝派贰师将
40、军李广利带兵三万，攻打匈奴，打了个大败仗，几乎全军覆没，李广利逃了回来。李广的孙子李陵当时担任骑都尉，带着五千名步兵跟匈奴作战。单于亲自率领三万骑兵把李陵的步兵团团围困住。尽管李陵的箭法十分好，兵士也十分勇敢，五千步兵杀了五六千名匈奴骑兵，但是匈奴兵越来越多，汉军寡不敌众，后面又没救兵，最后只剩了四百多汉兵突围出来。李陵被匈奴逮住，投降了。李陵投降匈奴的消息震动了朝廷。汉武帝把李陵的母亲和妻儿都下了监狱，并且召集大臣，要他们议一议李陵的罪行。大臣们都谴责李陵不该贪生怕死，向匈奴投降。汉武帝询问太史令司马迁，想听听他对这件事的意见。司马迁说：“李陵带去的步兵不满五千，他深入到敌人的腹地，打击了几万敌人。他虽然打了败仗，可杀了这么多的敌人，也可以向天下人交代了。李陵不肯马上去死，准有他的主意。他一定还想将功赎罪来报答皇上。”汉武帝听了，认为司马迁这样说慢为李陵辩护，是有意贬低李广利（李广利是汉武帝宠妃的哥哥），于是勃然大怒，说：“你这样替投降敌人的人强辩，不是存心反对朝廷吗？”他就把司马迁下了监狱，交给廷尉审问。审问后，司马迁定了罪，应该受腐刑（一种肉刑）。司马迁拿不出钱赎罪，只好受刑罚，关在监狱里。司马迁认为自己受腐刑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他几乎想自杀。但他想到自己有一件极重要的工作没有完成，不应该死。因为当时他正在用全部精力写一部书，这就是我国古代最伟大的历史著作史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