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时空转换角度看兰亭集序的行文逻辑兰亭集序一文看似跳跃度大,但如果我们将其架构到时空关系里去审视的话,就会发现此文行文逻辑严谨,层层深入。文章共四段,前两段主要立足于空间意义的写景叙事,但两段间又有递进,从兰亭平面空间拓展到天地宇宙立体空间。通过“俯仰”的关照,文章从前两段有关空间意义的写景转入到后两段有关时间意义的生命思考上。后两段也有递进,从当下时间点拓展到过去、未来时间线。关键词:行文逻辑 空间意义 时间意义 兰亭集序一文虽有非常清晰而外显的情感脉络(乐痛悲),但里面的情感变化逻辑、行文逻辑却不好把握。比如说,作者由“乐”转“痛”是怎么跳转出来的?后两种情感的变化为什么不是递进式的由“悲
2、”至“痛”?再比如说,作者表达的“痛”与“悲”里藏着怎样的行文逻辑?这些都是深入理解文本的难点,也是真正打开文本的秘钥。如果我们的教学只是停留在情感变化“是什么”上,而不去探究“为什么”,那么我们对“是什么”的理解终究是肤浅的。基于此试从时空转换角度对兰亭集序文本进行解读,力求梳理出文本的内在逻辑。一、从空间意义的“俯仰”到时间意义的“俯仰”:由“乐”转“痛”的跳板作为一篇宴集序,兰亭集序的情感变化基本上还是遵循“乐极生悲”的老套路。这里面自然有其朴素的情感变化逻辑,但作为一篇文章,作者要有自己的行文逻辑。那么作者是如何实现由“乐”转“痛”的呢?这里不得不提一个关键句子,就是第三段的第一句:“
3、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这个句子很容易被我们忽视,其实是全篇一个枢纽性的过渡句:通过“人之相与”完成与上文的连带(前文描写的集会盛况就是“人之相与”的一种表现形式),又通过“俯仰”一词实现意义跳转。在前一段作者感慨“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此处“俯仰”是实际的空间意义上的动作;到下一段“俯仰一世”,“俯仰”便引申成了虚化的时间意义上的动作。形式上有呼应、连带,意义和逻辑上实现跳转,这种关照与转换和王羲之书法作品里的牵丝一样精彩。我们知道,兰亭集序虽然谈到了三种情感变化,然究其本质还是两类,即快乐与悲痛。在文中,生发快乐的点主要是当下空间的集会盛况,而生发悲痛的点则是有关时间的生命思考。
4、所以,伴随着“乐极生悲”的产生,必然有时空的转换,而“俯仰”一词成了作者笔下很好的转换载体。二、从平面空间到立体空间的拓展:“乐”的高潮与“痛”的前奏兰亭集序首段一句一层意思,分别从良辰、贤士、美景、幽情等几方面来描写此次集会的情况,抒写内心的快乐。可谓层次分明,逻辑清晰。按理说,此时以“信可乐也”来作小结完全说得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写下第二段呢?同是写景叙事,第二段和第一段有何区别?其实,虽同是描写,首段的描写则主要集中在兰亭这个二维的平面空间里。但进入第二段就不一样了,“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一句将视角投到了广袤的天际,作者的写作角度便自然地由眼前的二维空间跳转到一个广袤无垠的三维空
5、间天地宇宙。空间的拓展,能让人获得更多的视听享受,这是“乐”的极点与高潮。同时,一个渺小的个体置身浩茫的天地宇宙,是很容易生发出悲情的,正如陈子昂所写的那样“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所以这又是后文悲痛情感的前奏与铺垫。这种写法在后世王勃的滕王阁序里也有很好的体现“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文章由乐转悲的情绪也是通过空间的拓展来实现的。总之,空间的拓展有助于推高当前的“乐”,更有利于思接千载,这虽不是王羲之的首创,但王羲之此处文笔来得特别自然,足见其文笔功夫。三、从当下时间点到过去、未来时间线的纵深:生命个体的“痛”与生命群体的“悲”如果
6、按伤怀的程度来看,“痛”是深于“悲”的。那么作者为什么不按情感的递进先写“悲”情再写“痛”情呢?要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先要弄明白“痛”与“悲”的内涵。我们先来看第三段。作者通过“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完成过渡后,接着便谈到了两种不同的“人之相与”情况,然后归拢到共同的人生悲痛上:一者“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悲哀在“暂得于己”,即快乐总是短暂的);二者“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悲哀在“所之既倦”,即人生欲望永不满足)。对于后一句的理解,我们可以用叔本华的名言作个注脚:“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王羲之在这
7、里就是感慨这种痛苦和无聊,但他的表达显然是朦胧的,远没有叔本华的清晰和深刻。接着作者又写道“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这是在“哀”时光易逝,世事无常。然后一个“况”字又将人生最大的悲哀引出来:生命短暂,且终将死亡。所有这些人生的悲哀汇聚在一起,对彼时年届知命的王羲之来说,当然足可以发出一声长叹“岂不痛哉”。这种“痛”是切己的,是与个体生命息息相关的。我们再来看最后一段,这一段里有关“悲”的内涵阐述主要涉及三句话。第一句“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说明有关生命的悲痛情感,古人同今人一样。第二句“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悲叹当时士人群体生命观的荒谬
8、。第三句“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说明有关生命的悲痛情感,后人也将和今人一样。归纳一下,这里面实际是两层“悲”意:一是关于生命种种的千古同悲,这是“痛”的纵深,由生命个体的“痛”延展到人类生命群体的“悲”;二是关于当时流行的生命观之悲,这是“痛”的延展,由生命个体的“痛”延展到社会生命群体的“悲”。由此可见,文章结尾一段是在前一段的基础上进行拓展与纵深。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在时间概念上,它将有关生命的思考背景由当下时间点拓展到过去、未来时间线;在点面概念上,它将对生命个体的悲痛拓展到了对生命群体的悲叹。所以说,在内涵上“悲”是“痛”的深化,作者将从无垠空间里生发出的深沉之“痛”,又丢进了无限时间里,最后皴染出千古之“悲”。另外,因个体生命切己又切当下,作者自然用程度更深重的“痛”字;而面对千古人类生命群体,作者褪去了很多个人情感,更像是一个跳出来的局外人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故而一声“悲”叹。此中亦足见作者措辞之严谨。综上所述,兰亭集序一文看似跳脱,实则有着十分高妙的时空章法:由首段的平面空间描写拓展到第二段的立体空间描写,然后自然跳转到第三段有关时间的生命思考上,最后又将当下时间点的感慨延展到过去、未来时间线上,层层推进,步步纵深,可谓妙哉。